第一章 7 演戏 野心 孙东河

作者:陈果卿 更新时间:2012-02-10 15:47:02 来源:作者赐稿 【字号: 】 浏览

  带着朱团长交给的任务,古老夫子同载昆赶公共汽车去邻近的云锦县,到了之后,首先到县政府办准演证之类的手续—— 演什么戏、演多长时间,都要向主管部门详细报告。当然,上报要演的戏没演,没报的戏却在演,这是常事,叫“打擦边球”,只要不是演坏戏,批评一下也就算了。假若演了坏戏,问题就严重,不但团长要“背书”﹙检讨﹚,还很可能要出脱乌纱帽。
  根据各地情况,有无剧场,文教部门在全县范围内什么地方可以去演戏作了规划。这次,批准大中县川剧团只能在周口区演出。载昆与古老夫子马不停蹄又坐上车,赶去周口。20里路他们一个半小时到达,先登记了住宿,然后去区政府报到。区文教干事看了县上出具的介绍信,备了案,让川剧团在区政府所在地演,演半月后下乡镇作巡回演出。至于其它事情如在什么剧场演,在什么地方吃饭,在什么地方睡觉,票卖多少钱一张,他们全不过问,靠剧团自己解决。
      翌日一早,古老夫子习惯要去坐茶馆,问载昆去不去?载昆心想有这么多的事要办,哪有闲心坐茶馆。但话没说出口古老夫子笑了,知道年轻人心里在想什么。
  “载昆,别急,喝足茶再说。” 
  在去茶馆的路上老夫子向载昆作解释,茶不喝足,全身不舒服;茶瘾过足,办法多多。他搞联系工作已非一日,早晨不喝好茶一天都没精神。在坐茶馆的时候会听到不少有用的情况,对剧团有好处。老夫子与载昆到了一家茶馆,选个地方坐下,老板泡上茶。人们来坐茶馆不仅仅是口渴了,而是休闲的一种方式,也是一种生活习惯。茶馆是自由新闻发布场所,感情交流的好地方,谈天说地,不拘形式。特点是你说你的他说他的,喜欢听就听不喜欢就不听。
  不知为什么,古老夫子一坐下,仿佛谁都认识他似的,纷纷投来企盼的眼光。
  “剧团要来演戏了!”茶客们感到很兴奋。
  “好久演戏?”竟然许多人同时发问。
  “快罗!”古老夫子高兴地回答。
  载昆感到十分奇怪,难道他脸上写了“川剧团”三个字。
  在摆谈中,古老夫子认识了木材加工厂的王老板,解决了演员睡地铺所用木板问题。剧团用多少给多少,演出完就归还,王老板说不要一分钱的租金。县上驻周口区电力公司负责人曹云光是戏迷,要订票。古老夫子拍胸口说:一定保证给好票。老夫子回头笑着对载昆说,“电老虎”惹不起,搞不好关系,只要一停电,看着钱泡汤,真麻烦。早就传闻,有的供电部门领导公然说,只要剧团不给好票就拉闸。古老夫子老江湖,天上飞的,水中游的,地上跑的哪样没见过,大场面见得多,知道啥单位重要不能得罪。其它,比如开饭馆的,对他们也要友好,老夫子说“平时多烧香,免得临时抱佛脚”。酒店、饭馆要送好票,伙食团若缺点啥,如锅盆碗勺之类只管去借。看来万事具备,只等剧团大队人马一到,很快便可演出。这下该老夫子翘起二郎腿好好过茶瘾了。
  “明亮亮,灯光往前照,耳听谯楼更鼓敲……”
  老夫子高兴与不高兴,都用唱戏来表达。“载昆,我们剧团里许多老艺人,解放前为谋生,搭这个班不行就搭那个班,人称‘跑滩匠。’没办法时就唱戏,以戏会友;遇上困难唱戏或许能解决困难。我们团里的孔不明老师,1949年在宜宾某地唱戏,遇坏人捣乱,把班子打得七零八落,演员四处逃命,孔老师落荒而逃。当时是深夜,伸手不见五指,对面不见人,他极害怕。为了壮胆,他就唱戏:‘恨杨广斩忠良呀——’这样一唱惊醒了许多人。有人开门问道:‘夜半更深为啥唱戏?’孔老师答道:‘我是唱戏的不知得罪了谁,不要我们唱戏不说,还派打手追打我们,使我们无路可逃!’好心人终于伸出援助之手,将他藏匿数日,再给够盘缠,使他渡过了难关。”古老夫子喝足茶、办了事,心情相当愉快,故事装满一肚子,想说啥就有啥,大有选择余地。
  演员坐车第二天来到后,上午休息半日,下午搞布景装置的后台人员,加班加点,连夜装台。翌日农村赶集,首演午场,一炮打响,观众反映很好,搞联络工作老夫子和载昆当然有一份功劳。
  演出顺利,小分队领导申东河一张马脸竟绽放笑容,小三角眼成了弯弯眼。当众表扬古老夫子老当益壮与年轻同志配合默契,出师告捷。接下来征求大家意见,向乡下走还是回城市,两派意见不统一。最后,古老夫子发言,说最好把周口区所属乡镇走完,全心全意为农民服务。申东河刚升官,想做出成绩给朱信光看,就同意剧团的第二个演出地点是天云。顾名思义,越往前走山越高。问题又来了,天云镇可能没有剧场,要演出困难较大。
  “毛泽东同志教导我们:我们这支文艺队伍是为人民服务的队伍,”申东河这方面名人的语录记得多。“把戏送下乡是我们应尽的义务,这项工作要做得更好。”
  申东河喜欢讲话,越讲越起劲,调门越来越响,政治术语也越来越多,而且他的头越抬越高,几乎是向天花板讲话,一副旁若无人的派头。他讲除了演戏还要成立读报组、挑水组、理发组、洗衣组。顺便解释一下,所谓读报组就是把年轻人组织起来,关心时事政治,每天要读当天的《人民日报》、《四川日报》;挑水组是给当地五保户和没劳力的军烈属挑水,山区缺水,挑水要走很远很远,演员做好事为他们挑水帮了大忙;理发组为农民贫困家孩子免费理发;洗衣组多半由女演员组成,帮助不爱卫生、演出任务重的男演员洗脏衣服。以上四个组总称为“学雷锋小组。”
  自从申队长发出号召之后,报名参加的人算不上好踊跃,其它组不说,只说后两个组。报名参加理发组的只有黄林和汪实秋,这两个人十处打锣九处在,如同狼和狈一样,形影不离。二人领到一把双箭牌剪子、一把剃胡刀、一张洗脸帕、一条围巾、一个香皂和一个脸盆。他们并没学过理发,完全不懂却要理发,这不是开玩笑而是有搞恶作剧的嫌疑。汪实秋平时不多说话,不得不说话时先脸红,给大家老实人印象。黄林年纪比汪实秋大,爱与女演员开土俗玩笑,说坏谈不上,但相当不雅。他两个要找人试理发,谁都不愿去。这时,汪实秋选中刚来不久的载昆,说要学雷锋做好事希望他支持,并不由分说,两人拉载昆坐下,围上围巾,就马上开始给他剪头。
  “哎哟,咋搞的嘛,剪得痛!”载昆不断地提出抗议。
  “嘻嘻,忍着点,快剪完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捂住嘴笑,笑新来的载昆不知这两个家伙喜欢逗起闹,以此得到快乐和享受;有的悄声说话,说新来的“毛子被烫了。” 所谓“毛子”就是没经验的才进剧团来的人,“被烫了”就是挨了整;素玉也在观看人群中,她显得很着急,可又没办法,不要说她不敢惹汪、黄二人,一般老师都不敢多嘴。
  好容易剪完,载昆一照镜子,看见头发剪得高低不平、坑坑洼洼,使他哭笑不得。
  而汪、黄二人捧腹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
  载昆自认倒霉,只好到街上理发店重新理了一次发。
  再说洗衣组。
  剧团里有不少懒人,他们很少洗澡,也很少洗衣服。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叫曹喜明,他不但不洗澡、不洗衣服甚至不漱口刷牙。他结婚的时候来送礼的人虽然很多,奇怪的是像开会统一过似的,其它东西一律不送,清一色地送肥皂、香皂、牙刷、牙膏,意思相当明确,叫他以后用这送来的几箩筐的东西,洗澡洗衣刷牙漱口。然而始料未及的是,曹喜明把别人送的肥皂、香皂、牙刷、牙膏全部卖掉,你说气人不气人!恰好曹喜明分在这个小分队里,又恰好申东河正提倡学雷锋,组织了洗衣组,他做梦都笑醒了。心想:“瓜女娃子们要帮别人洗衣,我一个人的脏衣服就够她们洗一个月!” 果然如此。他的床上床下、椅上柜中都是脏衣服、脏长裤、脏内裤、臭袜子,旧的没洗完,新的又增加,洗衣组洗他一个人的就够呛。古老夫子起初听到成立洗衣组很高兴,以为论年龄论资历洗衣组都要首先考虑给他洗,等了一个月还等不来,问其原因洗衣组重点突击影响剧团形象的懒人曹喜明去了。曹喜明还没被“改造好”,新懒人不讲卫生的人又“诞生”了。
  “这叫啥学雷锋,而是叫整雷锋!”古老夫子替洗衣组的女娃子们打抱不平。
  私下,许多人在议论,说申东河做面子,为争位子。此话不错,申东河是吃政治饭的人,对政治当然十分敏感。他把在小分队巡回演出过程中搞的“学雷锋,做好事”成立的读报组、挑水组、理发组、洗衣组当成经验写成汇报,交到团部。朱信光看后提笔修改,加上了很关键的一句:“在县委县、县政府领导下,在剧团党支部帮助下,剧团学雷锋见行动已初见成效,现将具体做法简要汇报于后……” 报告交到了宣传部。宣传部把汇报加工修改,上报地区和四川省,层层领导都作批示。报告全文在报上发表,编辑部加了按语,被树成典型。这一下,大中县出名了,大中川剧团出名了,朱信光和申东河也出名了。朱信光被评为地区优秀支部书记,申东河被评为四川省“十佳青年”,破格升工资一级。古老夫子根据他们上报材料写成可演唱的“锣鼓快板”,剧团演员走一地演一地,观众很欢迎成为了保留自创节目。
  现在经过作者古允平同意,摘出几段奇文,供大家欣赏:
           “红旗飘飘舞东风, 
      凯歌阵阵贯长空。
      领袖挥手指航向,
      学习雷锋春意浓。
  
      大中剧团当先锋,
      学习雷锋见行动。
      挑水上门帮军属,
      下乡理发到山中。
              
  正气上升邪气跑,
      团结友爱搞得好,
      雷锋精神回来了,
      革命生产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