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9 “黑店” 汉子 女人私奔

作者:陈果卿 更新时间:2012-02-10 15:48:25 来源:作者赐稿 【字号: 】 浏览

 
  走出充满热气、汗气、酒气的“味道轩,”屠一刀在前面引路, 走得 歪歪斜斜,仿佛要把一伙人引向黑洞、引向深渊。古老夫子喝多了,头晕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路,像在跳扭摆舞, 却不要载昆搀扶。那两个汉子走在最后, 旁边是潘玉莲,她走路一跳一跳的,胸部就一颤一颤的。旁边的高的一个把手搭在她肩上,手仿佛很不听话,总要慢慢伸向女人似要暴出的胸脯。另一个矮个子恰好头顶在女人的腋下,手极不安分,尽捏女人肉嘟嘟的肥腰。
  载昆把这一切统统称之为荒唐。今晚看到的是荒唐,这是因为他选择了进入产生荒唐的环境。世界上有七十二行,有工有农,有兵有商,还有士与仕。怎么会有不工不农、不士不商、不兵不仕的行当?许多善表演的人凑合在一起而成为剧团,模仿人的生活,复制人的情感,变腔变调、变形变色、极尽夸大之能事,真是奇怪之至!
  一个声音回响苍穹:“为什么你有如此奇怪的选择呢?”
  载昆回答:“一句话,为了生活、为了母亲。”
  到了一家极不起眼的小旅店。开门的是位上了年纪的女人,瘦而精灵,名叫吕四娘。她提着个吊灯,光一晃一晃的。屠一刀对老女人已经说过要两间房,一间给朋友,一间给客人。古老夫子脚软头晕,上重下轻,再坚持不下去。吕四娘哐啷地开门后,他一个趔趄栽进去,缩到床上,载昆急忙把他抱上床。屠一刀挤进屋想要再说点什么,载昆抢先关了门。屋内黑黑的,只闻到一股发霉味。他把古老夫子的鞋脱去,拉过棉被给他盖上。自己三两下弄好,躺到床上。虽然他疲倦已极,可是浓浓的发霉味和老鼠的放肆使他难于入睡。
  载昆估计,那一高一矮的家伙,早进了楼下房间。
  “太粗野了,仿佛从没有见过女人一样”。载昆睡在床上,脑里出现两个家伙馋涎欲滴的丑态。于是庆幸,曾有危机四伏的时刻,却化之于无形,今晚总算没有出事,真是谢天谢地。
  他正想着,霍地,楼下传来人声,细听是屠一刀在叫嚷。接着,两条汉子与屠一刀吵起来,汉子责怪屠一刀误了他们的时间,不然他们怎么会停留在狗日的鬼地方。吵闹声延续着,他想睡睡不着。被子有异味,房间狭小,床窄而不平咋个睡?
  屠一刀的声音忽又大起来:“怪我毫无道理,只怪你们好酒贪杯。”
  “支使你骚老婆来麻醉我们,你当我们不晓得!”两人居然贼喊捉贼。
  屠一刀跳上前去想打架。他大叫:“我要教训教训两个狗杂种!”却被瘦女人吕四娘劝阻。别看她瘦,可有杀气,她对那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说:“你们不要胡说八道,伤了和气不好。我们这家旅店是天云镇最好的,省上、县上、区上下来的政府干部都住得,你两个何方神仙却住不得,这不是鸡蛋里挑骨头想欺吕四娘吗?”
  以后,双方不再说什么,载昆头有些昏,心跳厉害,他第一次违心地喝了过量的酒。
  很快他就进入梦乡。不知睡了好多时候。
  悚然间,竟有人走来敲门。他在何处?啊,旅店,没有人敲他的门,记起他们在吕四娘开的“鸡毛店”里。载昆又睡着了,再次从梦中惊醒。怎么了?开始以为有人在敲旁边一间房门,仔细一听,是在敲自己的房门。他估计一定是骚婆娘潘玉莲来捣乱,始终不敢去开门。然而敲门人极有耐心,不紧不慢地敲,载昆依然不动。
  不久,敲门声虽然停止,但是,载昆从此再没合上眼。他羡慕古老夫子,吃得睡得,现在正使劲打鼾,时快时慢、节奏感强。极有可能他在梦中不是在唱川戏,就是在打川戏锣鼓。
  好容易挨到天明,载昆第一个开门下楼。吕四娘守店守个通宵,正在喝早茶,她问载昆:“客人怎不多睡一会,时间还早哩。”
  “昨晚谁来敲过我们的房门?”载昆问。
  “是屠一刀老板。”
  “为啥”?
  “屠老板怕两个客人闹事不敢离开,可又睡不着觉,坐等天亮太无聊,想找你们的那个老先生唱川戏解困,可你们就是不开门!”
  “我开门也没用,”载昆说。“古老夫子喝酒喝多了,烂醉如泥,躺在床上打鼾咋能唱戏?”
  载昆带着几分好奇,四处看了看,然后凑近瘦女人吕四娘,悄声问道:“他们都走了?”
  “走了!两个家伙天未亮,不知有啥子急事,匆匆忙忙收拾好东西,叫我开门,走了。我觉得二人走时表情怪怪的,似乎深怕惊醒了屠老板。”
  “屠老板呢”?载昆带着几分好奇地问。
  “两个家伙前脚走,屠老板后脚跟,一前一后出门,差不了多少时间,都心急火燎,心事重重的样儿,不知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载昆一看时间已不早,今天还要去办许多事,于是立刻返回叫老夫子快起床。
  古夫子睡到时侯,自己醒来,开口就说昨晚不知咋搞的,一杯一杯直往口中倾酒。
  “你实在喝多了,倒在床上一句话没说就睡熟,喊都喊不醒,”载昆说。
  古老夫子边穿衣边对载昆吩咐;“争取上午把我们的事办妥。” 
  “好,我也是这样想,”载昆说完去寻找他们的行李。“哎哟!老夫子,我们的行李丢了!” 
  “没有丢,可能还在屠老板家里。”
  “我去拿”。
  “等我上完厕所,”老夫子说。“我们一起去。”
  老夫子轻松后,与载昆告别吕四娘,走出旅店直奔“味道轩”而来。路上,载昆给老夫子讲了昨晚发生的事:“你睡得人事不醒,我怕出事,那两个家伙恐怕不是好人,光想占潘玉莲的便宜,老夫子,那场戏你看清楚没有”。
  “你说呢”,老夫子有趣,还卖弄关子,一副得意的神色。
  “你的眼睛不好,又只顾喝酒,我估计你啥都没看见。” 
  “嘿!嘿!嘿!载昆呀,你忘了解放前我是‘跑滩匠,’解放后我是‘老江湖。’他们那一套我都看不出来,还敢称老夫子,还配在大中川剧团当编剧?”
  这下把载昆说懵了,觉得老夫子话中有话。
  “我考考你”,古老夫子笑着说。“是那两个家伙在调戏潘玉莲呢,还是潘玉莲主动在勾引。” 
  “当然是两个家伙勾引潘玉莲罗,这还用问。” 
  “你忘了一句俗语”,老夫子说。“叫做母狗不撅臀公狗不敢上。” “老夫子你如何发现的?”
  “天机不可泄露,等会自然明白”。
  载昆虽不明白,但老夫子既然说了“天机不可泄露”也就不好再问。
  他二人走过两条巷子,到了天云唯一 一条正街,“味道轩”很快就出现在眼前。此时,门半掩半开,载昆问古老夫子,“我们进去”?古老夫子说不忙,先叫叫有人没有。载昆走到门口向内大呼:“屠老板在家没有?”呼叫几遍无人应声。载昆问古老夫子怎么办。
  老夫子想都没有想就叫载昆赶快离开。
  “行李丢在了店里,我们洗脸漱口咋办?”
  “好办,”古老夫子说。“听我的话,先到茶馆喝了茶再说。”
  载昆越来越不明白,古老夫子为啥要做起神乎其神的样儿,想问他为什么不能进‘味道轩’拿自己的行李,不得不忍住,犹恐他再以‘天机不可泄露’来搪塞,只好沉默等到以后再说。
  二人进了一家较大的茶馆,选个座位坐下,伙计走来泡上两碗茶。
  喝了两道水之后,载昆再也忍不住,问古老夫子,屠一刀家到底发生了啥事?
  “不忙,不忙,”我去洗了脸漱了口再说。说完,他走到茶馆烧开水的地方,用瓢舀了半瓢热水,搁到水槽石边上,埋下头,双手捧水,淋湿整个脸,几次之后,再用手抹脸,这就等于洗了脸。从身上摸出手巾把脸上的水擦干,就算完成,俗称这种洗脸方法叫洗“光棍脸”,不用洗脸帕。古老夫子向茶老板“要”端了碗“家班茶”,就是别人吃剩了的茶,老板暂时还没倾倒。他把茶叶放在嘴里慢慢嚼烂,再吐出渣,用清水漱净,这就叫漱了口了。
  古老夫子这才慢如慢意,斯斯文文,轻轻松松走回自己座位坐下。
  载昆问老夫子去干啥来?老夫子把如何洗脸漱口的过程,得意地叙述了一遍,要载昆去仿效。载昆笑了笑,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顾喝茶。
  古老夫子也笑了笑,开导载昆:“古人云:‘君子要随遇而安’,出门在外要灵活……” 
  载昆虽在喝茶,思想走神,老想昨晚的事,屠老板家里到底发生了啥事,想问又不好问。
  不一会进茶馆喝茶的人多起来,很快,此起彼伏的喊泡茶声和“茶钱我开了”的呼叫声响起,伙计抱碗、提壶;泡茶、收钱来回都小跑,说明生意兴隆。古老夫子旁边刚才都是空桌,现在很快坐满了茶客,忽听一位长着山羊胡的瘦子对一个穿西装的秃头说,“味道轩”出事了!说话声音虽小,但载昆听起来却如雷贯耳,心想,古老夫子真是料事如神。
  “亲家,你说‘味道轩’出啥事儿了?”秃头好像耳朵有些聋,大声追问。
  “是呀,昨晚两个外地来的客人在屠老板的‘味道轩’吃饭喝酒,大约喝醉了,屠老板送他们去住吕四娘开的旅店。屠老板喝多了,就在旅馆里睡着了,等到醒来,客人不辞而别。屠老板有预感怕出事急奔家中,进门一看惊呆,回过神来后查看,家中值钱的东西不翼而飞,叫苦连天。更使他恼火的是,那个比他小十五岁的老婆潘玉莲也跟着野汉跑啦,你说这事稀奇不稀奇!”
  载昆心想,怎么没说在场的还有两个唱戏的呢?是粗心大意还是有意不说?他偷偷看了老夫子一眼,只见他神色自若,嘴一张一合,似乎又在哼戏。
  “老夫子,你听见没有,麻烦来了!”
  “啥事你这样大惊小怪!”古老夫子故意两眼闭上,正襟危坐。 
  “屠一刀家里出了事!”
  “不是早知道了吗?事过三秋也!”古老夫子声音淡淡的毫不以为然。
  “事过三秋?难道你早知道?你怎么不先告诉我?”
  “年轻人,你的记性怎么这样差!前两个钟头的事,就忘得一干二净?你今后写剧本记不住细节,就会干巴巴的没戏没趣味,写戏不出名,就会没出息!”
  真是一头雾水!载昆弄不懂老夫子在胡说些什么。
  看着年轻人满脸疑云的样儿,老夫子不禁哑然失笑,然后头向一半边,半闭着眼睛,哼他的川戏去了,载昆这才感到老夫子确有扎实的“江湖”功底,得好好向他学习。 
  “老夫子,我真的弄不明白,你真的早知道屠一刀家出了事!”
  “你真忘了吗?”老夫子严肃地问。“你想想,今早到了屠家,你忽略了一个细节,这么早屠家为啥门半掩半开?要知道,屠一刀与我们同在吕四娘旅店里,当时他又累又醉,他的对手却很清醒,制造假象,别有用心提前离开。而家中的那个潘玉莲则里应外合,收拾好细软,只等二人甩脱屠一刀便一同逃之夭夭,你说是与不是?”
  “啊!对。屠老板回家不见潘玉莲,才明白了是内外勾结,急忙去追,当然顾不上关门。”
  “你总算开窍了,孺子可教也!”
  “老夫子,你肯定看过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侦探案》!”
  “当然看过!更主要的我们川剧里就有不少破案的戏。什么《药茶计》、《烙碗计》、《乌盆计》都讲的是破案,中国也有中国的柯南道尔和福尔摩斯,包文正算一个,还有狄仁杰、海瑞、数不清的八府巡案。有一件事不知你留意没有?”
  “啥事”?载昆问。
  “旁边吃茶的人的议论,你都听见了?奇怪!怎么没涉及到我们?” 
  “我也这样想,”载昆与古老夫子想到一处去了。
  “关键在屠一刀,”古老夫子激动起来。“屠一刀讲江湖义气,不愿让有关方面找我们的麻烦,从而影响剧团即将在天云的演出。载昆,你给我记住,剧团在天云开始演戏,我要天天买票,请屠一刀屠大老板场场看戏,过足戏瘾!化解他心中之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