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演戏 团长 威虎山

作者:陈果卿 更新时间:2012-02-10 16:07:12 来源:乐山理论网 【字号: 】 浏览

第四章  我们的故事还有多长
    全县跳“忠字舞”比赛,以古老夫子出错而草草收场。古老夫子胆颤心惊,连夜赶写认罪书近两三万字。当时流行不管你写什么,都先要写最高指示。老夫子不知怎么想的,刁钻古怪地选了一条:“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这条语录虽与古老夫子认罪不沾边,可是他为什么要写呢?或许认为自己出了那么大的错,其坏的程度与帝国主义和反动派差不多吧。把自己说凶一点,免得造反派头头他们再来给他“上纲上线”。一般选啥语录来写并不重要,但绝不能写错。可是因老夫子顾虑太多,结果把“纸老虎”的“纸”写掉了,这样,“帝国主义和反动派”,成了“真老虎”,完全歪曲了原意。这个错误比他乱跳“忠字舞”更严重十倍。在文革中有因写错语录而被打成反革命的,恐怕不乏其例。古老夫子本身问题很多,历史不清白,他又改编上演过《海瑞上疏》、《王汤圆打鬼》,他跳“忠字舞”被说成他在“装怪”等等,现在更不能容忍的是他公然篡改“最高指示”,抓他去坐牢甚至枪毙都不过份!方尹通曾大骂老夫子是:“浪(狼)子野心,何其毒哉(矣)”!看来他有先见之明,算骂得对头。
  
  一切都由于一条“抓革命、捉生产”的最新最高指示,剧团现状因而产生戏剧性变化。
  为了跟上形势,剧团“新生红色政权”革命委员会决定排样板戏上演。
  当时能准许演出的戏除了八个样板戏,其它戏少之又少,开会研究的时候,王太名主张排《智取威虎山》。何泽认为,剧团因造反好几年没演戏,演员没练功,音乐人员没练琴,一开始就排难度大的样板戏,质量得不到保证,那是对样板戏的不尊重。他找到一个话剧剧本,是根据商业战线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先进典型事迹写成的《向阳商店》,建议在排这戏过程中恢复和提高演出技巧,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再说排《智取威虎山》。
  何泽水平显然比方尹通、王太名高,看问题全面,他的意见无可挑剔。
  接下来的关键是剧本问题,何泽拿到的《向阳商店》是话剧剧本,要上演得改编成川剧。谁执笔修改呢?白方圆有川剧知识,但华而不实,不够过硬;载昆才来,没搞过业务。这任务只有古老夫子才能完成。但古老夫子却接二连三犯政治大错误,眼下同一批揪出来的“坏人”在一起反省,由钟明这个极左派管教,天天罚老头子、老太婆跑步,谁稍为偷懒还要挨打。老夫子年纪最大,身体最弱,早就折磨得骨瘦如柴。何泽一句话就将老夫子解放,他说:“当前剧团最大的政治就是排戏,排戏就是形像化宣传毛泽东思想,大道理管小道理,就让老夫子将功补过吧!”
  老夫子感激涕零,不分昼夜修改剧本,三天三夜后完成。何泽任导演,他除了构思导戏方案,还决定演员角色名单。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很快投入排练。当开排第一场,进入商店购物的应该有一对年轻的夫妻。他灵机一动,叫载昆与素玉来演。不只是走过场,夫妻二人还要唱,虽然各唱两句不多,但难坏了载昆;何泽把任务落实与素玉,叫她帮助载昆。为唱这四句他两人练了十多小时,载昆终于唱会。何泽把整个戏已排完,经审查后就正式演出。
  素玉与载昆化好妆,穿好衣服,锣鼓一响,‘夫妻’上场,先走个圆场,表示在边逛边看。然后该载昆先唱:“这个商店变了样”,素玉接唱“琳琅满目亮堂堂。”可是,载昆怯场,练过几十遍的唱词全部忘掉,脑里一片空白,紧张得浑身冒汗,一个字都记不起来。
  唱戏人称载昆出错,术语叫“误场”,这应由同场的素玉来掩饰,也有个术语叫做“救场”,救场体现演员的临场发挥能力。素玉把四句唱词由她一人唱完:
  这个商店变了样,  琳琅满目亮堂堂。
  感谢政府感谢党,  幸福日子似蜜糖。
  戏演完素玉受到导演何泽的表扬,说她虽不是老演员,但随机应变能力很强,好好学习,今后会成为一名优秀演员。没人批评载昆,他却很不好意思,恨自己怎么这样笨。
  不过坏事成了好事,以后凡缺演员,知道载昆上了台便忘词儿,就不派他去演。不过,不讲台词的群众角色,缺人没办法还要劳他的驾。《向阳商店》上演后,原计划由王太名排《智取威虎山》,但是这戏描绘解放军进山剿匪,爬山涉水,多用舞蹈动作来表现,难度很大,准备时间要充分,于是改排群众场面少的《红灯记》。然而在排《红灯记》时,还要抽一些人去排《智取威虎山》中滑雪舞蹈,人手大大不够。何泽把演员颠过来颠过去,还差四个演员扮日本兵,没办法只有把载昆、白方圆、杨和尚加进去,但是还不行还差一人。方尹通以前被瘦团长整来差点憋气,恨死了当官的,现在他向何泽出馊主意,说朱信光既不当官,也不干事,一天天吃了就耍耍了就吃,吃演员血汗长得白胖白胖的,如猪一样,演戏缺人何不让他补上。
  何泽认为可以,就叫人给朱信光说,老朱开始不同意,讲不是不干而是干不来。何泽威胁道:“不服从安排耽误排革命样板戏,今后政治帐要算,经济账也要算!”
  即使曾威风八面的朱大团长,因失去权力,不得不干他认为让他“出洋相”的事。
  四个演日本兵的杂牌“演员”拼齐,依矮高秩序站好,载昆较矮,排第一,接着是朱信光、杨和尚和白方圆。演日本兵也不能随随便便,要体现日军野蛮和盛气凌人,举枪要平要有力,正走要抬高脚步表示有力,朱信光感到很吃力。走第一的载昆尤其重要,后面三个人要以他动作来定,他先迈左脚后面的应一样,步伐才一致。朱信光紧张是因为载昆随意性大,有时第一步迈出左脚有时改成右脚,临时换脚他适应不了,就会乱套。不仅如此,第一脚必须踏在节拍里,朱信光节奏感特差,往往踏不在节拍里,常常弄得他无所适从而狼狈不堪。
  其实,对四人演“日本兵”,要求可以不严格,但为了使朱信光知道当演员不容易,故意增加了难度,演小小日本兵都如此,当主角的困难可想而知。       
  每次演出,没事的演员都跑去看四个日本兵的“表演”,把内行都要逗笑。四个日兵胖瘦高矮各有千秋,动作滑稽各有特点。除了看朱信光还看杨和尚,只有他胖胖的像个日本鬼子。
  说到这杨和尚他的趣事多,可以多讲几句。解放前他十几岁就在戏班上煮饭,饭煮好没事他就到剧场看戏,由于多年习染,看戏上瘾。不知何时开始,舞台上临时缺人,或缺个“吼班”(演员称“马衣袍子”),或缺个不说话的老百姓,见他没事,开他的玩笑,问他敢不敢去。估计他会说不敢,可他夸海口,说“有啥我不敢”!别人给他化了妆,穿好戏装,上台去了,还不错。以后常常叫他去,他特别乐意,拿一段时间不叫他,他还闷闷不乐。以后渐成了戏瘾,上舞台去不久很快下来的角色他还不演,要久一点的,比如演传统古装戏《玉堂春》,“三堂会审”那一场官审案四十多分钟,吼班站立两旁不动,也是四十多分钟,大热天站下来浑身湿透,演员叫苦连天,杨和尚却感到那才叫过戏瘾。
  抗美援越那个时期,剧团老夫子根据越南作家阮文琴的小说改编成了《捣毁“战略村”》这出川剧。排演时,为了照顾戏瘾大的杨和尚,让他当一个越南伪军。杨和尚自认为是老演员,没来初排,正式演出快开始,导演通知他煮好饭后快来,不然就不要他演。他来时只剩十分钟就该他上场。他的化妆很简单,伪军嘛,往脸上抹一点黑颜色就成,穿上伪军服,再扛上一支步枪。导演引他到二幕那里看得见舞台,给杨和尚说戏。他上场以后,装做在巡逻,没发现共军,就准备到一旁吸支烟。问杨和尚看见没有,台上立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战略村”。他走到那里想吸烟,却“轰”的一声,说明踏上了地雷,他立刻应声倒下,任务也就完成。导演问他听懂没有,他做起老演员的样儿,不耐烦地说了句:“老演员了,又这么简单,怎么还不知道?”
  该他上场了,杨和尚扛着枪,慢悠悠地走向舞台中央,做了个怪相,然后开始巡逻。在台上晃晃悠悠逛了两圈,觉得戏瘾没过足,还不准备到“战略村”牌下去踩“地雷”。导演相当着急,他不倒下,越南人民军上不了场,戏也就不能结束,给他打手势他不看。最后,他过足了戏瘾,但叫他倒地的地方,也就是在“战略村”牌下,他一看太脏,不知谁吐了口痰,他要倒在干净的离台口很近处。“轰”的一声,搞效果的锤响了“硫磺弹”,他才很不情愿地倒下。但是,应该侧倒,脸向内,慌忙之中他脸向观众倒下。恰恰这场戏爆满,台口站着许多孩子。其中一个稍大一点的男孩见倒下的坏蛋怎么眼还是睁开的,于是怀着强烈的对坏人的仇恨大叫:
  “狗日的家伙他没有死,还在笑哩!”
  杨和尚这个故事人人都知道。以后,演戏不要他代角色上舞台,他过不了戏瘾而心慌意乱去找领导,领导帮助他,说每个角色都要服从于剧情需要,不能随心所欲,他承认错误并写了保证。
  杨和尚这几天在打听排演《智取威虎山》的事,听说演员大大不够,剧团除了一两个人不上场外,这次连会计邹云贵,出纳万海林,烧开水的胡保儿,管衣服的汪学成、垮台的团长朱信光,编剧古老夫子、白方圆、载昆,一个都跑不脱,都要上场,杨和尚有了把握,导演不会忘记他的,一定会给他安排一个他能过瘾的角色。
  《智取威虎山》是八个样板戏中有名有姓角色最多的一出,而且群众角色、正反两方的人员也是最多的。导演王太名的记事本上这样写的:
  我方 解放军203首长少剑波、杨子荣,白茹等,以及解放军剿匪小分队计30人;
  革命群众 李勇奇、常宝、常母以及群众若干人;(虽然群众可多可少但应不少于10人)
  敌方 座山雕;小炉匠、八大金刚以及土匪若干人;(预计25人)
  因此演员大大的不够。全团召开誓师大会,人人表忠心。何泽要求能上台的都要上台演戏,而且要服从导演安排,努力演好自己的角色。总之“忠不忠,看行动!”
  一号角色杨子荣,由何泽担任;
  一号反面角色座山雕由万木春担任;
  解放军卫生员美丽的白茹,戏不多,但很受关注,本应由云桂香演,但是因申东河失势,殃及到她。由只有漂亮外表而无内在素质的尤群担任,她是王太名的未婚妻;  
  重要人物小炉匠本应周六根演,却给了红绿的男人严中;
  群众中的杰出代表常宝、李勇奇由章芬、王林担任(素玉也可以演常宝的)。
  一号琴师本应由晓彭担任,现在给了怪人方尹通。
  不难看出过去的“保皇派”只有王林入选,其余皆被排斥。
  最为有趣的是载昆,他这个从不登台演戏的教书先生,进剧团无戏可写,(八个样板戏占领了全部舞台),不务正业地演了一次日本鬼子,而且没有出过差错,被王导看中,委以重任。
  由于正反人物多,演员安排不过来,座山雕手下大将八大金刚差一个,就让载昆去演。另外因卫大可练功腿骨折,本来演解放军剿匪小分队18个战士是够的,差一个影响排练进程,得马上找人替补。导演选人犯了难,有基本功的年纪太大;有舞台演出经验的人又丑,演人民解放军有丑化之嫌。结果也让载昆补上,导演说:“这叫茅坑旁边栽菜——将就屎(使)”。
  这样,载昆第一场《进军》当解放军,演完下场后立刻改妆、换衣服,扮成八大金刚中一个。到杨子荣上山打虎晋见座山雕,八大金刚上场,时间来得及不起冲突,载昆就被确定下来。
  朱信光轻松只当小匪,在杨子荣打虎上山时,他随过去的部下、戏中座山雕的左右二膀 、“八大金刚”之一的吴正刚吴花脸上场,只要讲一句:“禀大爷,那‘溜子’(指杨子荣,土匪黑话)把老虎天灵盖都打碎喽!”仅这一句话,朱信光练了几天,他学不会成都话,只能讲方言。
  第六场是杨子荣正面接触座山雕的重点场次。座山雕不知来人到底是不是胡彪要考验考验。座山雕要给杨子荣下马威,他坐于虎皮交椅上,两旁是凶神恶煞、奇形怪状的八大金刚,造成咄咄逼人的气氛。载昆混在八大金刚中,是最没匪气的一个,根本不像是大山中的大土匪,白方圆帮助他化妆,用黑笔加点红在他脸上乱抹,弄成金钱大麻子。并且把他鼻子涂红,一看就知是酗酒过度的横人。而白方圆自己化妆成大歪嘴,太阳穴上贴着膏药,他人瘦,一副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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