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 证明 房子 小金科

作者:陈果卿 更新时间:2012-02-10 16:08:10 来源:乐山理论网 【字号: 】 浏览

   白方圆结婚生女对剧团一批“单身汉”、“寡公子”影响很大。论形象他不佳,论说话他嘴臭,整日东说南山西说海。他都能结婚生子其他人那也就不成其为问题。
      何泽结婚了,他老婆从前在剧团工作,后调到糖业烟酒公司当营业员,人长得漂亮不说而且很贤惠;王太名人本身不错,小生形象,头脑灵活,现在是剧团年青导演,因他年纪不大,虽不到结婚年龄,但耍朋友已有数年。他耍的女子尤群,业务上不行,人长得很白净很美,观赏性强,好像苏妲己重新降世;连名声不好人长得特怪的方尹通,自从造反之后,浑水摸鱼。居然与一家国营厂矿的女职工黑牡丹网起,出则同行,入则同睡;再说爱“扯把子”(无赖之类)的曹大庆与造反女战士章芬好上了,据住在他们旁边的映雪夫人透露,两人经常从天黑进屋,一呆就是半夜,在房间里若不是搞“那个”,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文化大革命前剧团管理严格,谁先同居怀孕才结婚,俗称“先斩后奏”要受行政记过处分,严重的还要移送司法机关判刑。众人也许不会忘记所谓“吴芳事件”:主角吴芳,女小生,演戏誉满川南。她人年轻漂亮,嗓音优美,在舞台上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眉目传情,很受观众青睐。她与红绿配戏,珠联璧合。组织对关系剧团生存的名演员更严要求,到了法定年龄也不准恋爱,更不准“先斩后奏”怀孕。可是,人性使然,有人爱上吴芳,双双坠入情网。这还了得!若结婚怀孕,吴芳胸变厚,腰长粗,怎么能再演风流小生,演花脸还差不多。事关重大,团长不敢隐瞒实情,向文教局报告,文教局向宣传部报告,宣传部向主管文教的副县长报告,副县长向县长、县委书记报告,书记立刻下令,开办公会议研究作出决定:坚决不准吴芳讲恋爱,要三十岁以后再说,并叫团长去作工作。可是吴芳和爱她的人嘴上答应,却在暗地里往来甚密。县领导发火了,要寻个机会、找个借口来惩治男方。恰好,五七年反右,那人既没写过一张大字报,更没乱说一句话,却被划成右派,升为极右,依法逮捕,判刑十年。以后,男青年谁也不敢接近吴芳,吴芳受到“保护”,戏越唱越红,但是个人问题难以解决,直到吴芳三十五岁以后,才草草结婚,生活只算凑合。
  文革开始一切就乱套。过去太严,现今太宽,宽到无法无天!不少人乱搞,非法同居,非法坠胎;借口执法,可把看不顺眼的、合法讲恋爱的人抓起来,挂上“奸夫淫妇”黑牌游街示众,搞“红色恐怖”。有一对造反派年轻人,趁乱同居,管你讲什么“要关心国家大事”,还是讲 什么“参加造反保卫毛主席”,老婆只顾生娃娃,一连生了三个,还不准备去作结婚登记。
  载昆与素玉是“保皇派”,不能像造反派那样胆大,为所欲为。二人私下多次商量,好久去把结婚证扯了算了。没扯结婚证,来往不方便,你规规矩矩,人家总以为你在麻麻杂杂。还怕别人有意陷害,拈过拿错,在背后指指戳戳,说三道四。每当人家用不怀好意的异样眼光看她,打量她的肚子,寻找有无妊娠反应时,她感到自己像犯人一样的难堪。    
  “扯结婚证要证明,证明上要盖公章才作数。何泽掌管着剧团大印,他能给你盖吗?”
  载昆说出自己的担心后,素玉很悲观:“照你这样说,我们要等到啥年啥月才能结婚呢?”
  这话把载昆问哑,他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当晚,载昆失眠了。他这人生就一副怪脾气,不但不趋炎附势,而且看不起趋炎附势的小人。对于何泽、王太名、方尹通之流,他打从内心感到蔑视,连话也不想与他们讲,眼下你不去热脸挨冷脸,不说点好听的恭维话,人家会开证明给你吗?
  何泽的生活习惯载昆当然清楚。清早起来两件事:喝够茶后上厕所解大便;或先上厕所解大便再过茶瘾。剧团后面有个烧开水的地方,由张哑巴专门负责。大家茶泡好后,就在旁边一个有桌有凳的小园里喝茶吹牛。载昆不是喝早茶的会员,但为了找何泽开证明,他只好拿着个茶盅去等候。何泽来后,先泡茶然后吹牛,他说中央出了个通知要抓“五•一六”分子,黄林问啥叫“五•一六”分子?何泽说极左派就是“五•一六”分子。飞云问:“我们剧团里有没有”?何泽没回答,严中却脱口而出:“怎么没有?王太名手下的一员大将钟明,我看他就像!” 古老夫子马上同意,说钟明踢过蝴蝶一脚,打过他一耳光。还经常说要把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通通枪毙才好,这世界才清静!载昆明白,现时剧团内部早已不是造反派与“保皇派” 之间的矛盾,而是“造反军”与“毛泽东主义造反团”的矛盾,实际上等于何泽与王太名的矛盾,也就是关系谁能进入“三结合”领导班子掌权的关键!假如王太名的组织中揪出一个“五•一六”分子,王太名当然难逃干系。
  何泽的用心何其良苦!    
  他谈高兴了,本该进厕所他不进,他不能单独与他接触,弄得载昆心绪不宁,开不了证明咋向素玉作交代。
  茶喝足了,牛吹够了,何泽似乎才想起要进厕所。他前脚走载昆后面跟。那是供演员化妆后,或演员穿戴好候场时内部用的厕所,蹲位只有两个,这正好,载昆就是不要别人听见。两人蹲下,何泽来真的,“啪啦”一声屙出了废物。而载昆仅仅是做样儿,在寻机说开证明的事。何泽爱吸烟,蹲厕所也不例外,叼着烟低着头吞云吐雾好一阵后,似乎才发现另一蹲位有人,伸长颈脖子一看,见是载昆,问道:“白方圆结婚后,有了孩子,载昆,你有没有对象?”
  “装得好像呐!”载昆在心里嘀咕,没说出口。“早有了,你们没听说?”
  “我一直在关心国家大事,在外面闹革命,”何泽口气充满自豪。“剧团里的事我很少过问,你的同行白方圆什么时候结婚的? 怎么一下子老婆就生孩子了?”讲到这里,何泽哈哈大笑,边用手纸擦干净勾子,站起来提上裤子,穿好后再补上一句:“孩子是哪个的?天知道!”
  载昆怕何泽走,急忙站起,且迅速提起裤子穿好,跟在何泽后面出了厕所。而何泽没有走,突然回转身来问道:“载昆,我估计你一定有事要我帮忙,你说!”
  “我……”载昆心事被何泽看穿,反而显得不自然。“你怎么知道?”
  “我这人会看相,哈哈,不知道吧!”何泽弄玄虚。
  “让你说准了,我真有事求你,”载昆只好顺水推舟。“我请你盖个章……”
  “啥事?”
  “你看了就明白,”载昆从吧兜里摸出写好的证明,忐忑不安地递给何泽。
  何泽牵开一看,纸上工整地写了几行字:      
             申请书
        载昆 男 二十七岁 民族汉 家庭成份小手工业 共青 团员 剧团编剧
        素玉 女 二十岁  民族汉 家庭成份贫民  共青团员   剧团演员
  二人自由恋爱,兹提出申请,请组织审查、批准结婚。此致
      革命敬礼!             
  申请人 载昆
               素玉  1968年  2月1日
  “哎呀,他们早就向我说,你与学员素玉在讲恋爱,我还不信,真官僚。按理说刚满二十的女演员不能结婚,一结婚免不了生孩子,生孩子麻烦事就多了,业务上肯定会落后几年……”
  载昆越听心里越是发虚,紧张心速加快,全身冒汗,于是在心里骂道:“人家说他何泽虚伪、狡诈、爱整人,以前体会不到,今天我算长见识了!”
  “看你急得很的样儿,十有八九是……‘先斩后奏’怀了孕怕现象了吧。”
  “你、你……”载昆受到侮辱, 急得说不出话来气冲冲转身就走。
  载昆六神无主, 不知乍办。他没有马上去见素玉,讲何泽这人是如何如何的阴险,不但不在证明上盖章,还说些侮辱人格的话,存心要与他们过不去!
  在心烦的时候他来到菩提山脚下,仰望着一片葱郁的青山,载昆想入非非,只有大自然是永恒的,因为它与世无争。人间苍桑,不管改朝换代也好,不管生灵幸福或被涂炭也好,这世界终将存在。作为宗教意念也将随之而存在下去,因为它告诉人们,“菩提本无树,心似明镜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清醒则是烦恼的根源,再热闹终将散场,真理就这么简单。
  他如释重负,仿佛没事一样,高高兴兴地玩了一天。
  真怪!从很不愉快到很惬意,并没有多大变化,而是换一种想法而已。有位诗人对《夸父追日》这则神话表示质疑,夸父追日追得上吗?追得上也没必要,不如坐等,因为太阳亿万年都是早晨从东边升起,傍晚从西边落下,你站在原地不动,太阳会迎面而来。
  载昆从外面走回宿舍,然而遥见室内灯亮着,素玉已经来了,想必她早就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到来。他推门进去,忽然平时文静的素玉,现在却疯了似的扑上前来抱住载昆,一阵狂吻,把他给弄懵。他好容易挣脱,气喘吁吁地问:“啥事这么高兴?”
  灯下的她,一脸红晕,一脸喜悦,指着桌上说:“你自己看吧!”
  桌上有什么?有张纸,他急拿起一看,他早晨给何泽的“结婚申请”上盖了剧团公章,说明已被批准,明天就可去剧团所在地镇人民政府办结婚登记并领取结婚证。
  载昆当然很高兴,但与素玉不同,他证实了“无为而治”的想法很有用。
  手续很快办完,结婚证虽拿到了手,但新问题又来了,没有房子可作新房,这是个大问题。前面已经说过,载昆刚来时,演员们都在外面演出,空了许多住房,朱信光叫人随便指了个地方给他住。以后叫他与周六根同住,不料周六根出事挨批斗,怕他想不通移恨于他,就主动搬到郑壳儿房间里去住。郑壳儿耍心大,借文革造反之机,全国串联游山玩水,不用花钱赶车还有吃有住,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他人影。可是无形中给了载昆许多方便,成了他与素玉相会最主要的场所,见证了他们这一段恋爱演变的重要过程。郑壳儿不在家,即使在家也绝不会把房让给他们作新房。而素玉与小凤同住,人家也不可能把房让给她。素玉拿到结婚证的消息小凤也知道,但是并没流露要让房的意思,麻烦就大了!结婚证办了没住房也结不成婚。当时剧团混乱,这样的小事多半由自已去协商解决,等组织出面解决实在是妄想。
   其实小凤与李豆如正热恋之中,常常晚上不回家,不知是出于同情还是因为都是女人,她对素玉说:“办了结婚证不能住在一起好可惜,我可以暂时不回来住,成全你们几天。”
  素玉与载昆听到这样说,心中虽然不那么愉快,但不能扫小凤的兴,就同意了。当晚素玉与载昆两人睡在房间狭小的单人床上,高兴不起来。房屋竟没有窗户,进屋必须开灯,而且地上十分潮湿。只要关了灯,便是老鼠们的天下,“吱吱”的声响不绝于耳,载昆哪里还有一点点初入洞房的激动和做新郎的兴致!
  更不顺心的事还在后面。小凤与她的好友尤群在澡堂里洗澡,尤群问小凤是不是把房间让给了素玉,她替小凤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载昆赖着不走咋办?恰好让素玉听见,心里不是滋味,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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