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洞幽灵

作者:陈果卿 更新时间:2012-03-28 16:41:18 来源:作者赐稿 【字号: 】 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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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山的襞皱里,不知何时裂开狞恶的兽口。海通大师降伏诸多魔怪,鬼斧神工,开凿林岩砺石,建造一个幽深的古洞。后人称为海师洞。
  神山鬼石,怪异嶙峋。洞口长满野草和葛藤。洞深而且阔,很像巨兽张着大嘴,随时准备吞噬猎物。潮湿、阴暗、发霉,深褐色的洞壁上长满苔藓,厚厚的一层黑色。人初进洞,感到呼吸不畅,有种压抑感。时间久了,感到沉闷,甚至窒息,可是越向前走压抑感逐渐消失。冬天是温暖如春,夏日清凉如秋。
  没有人敢往深处走,因为不知洞有多深。据说洞可通暗河,可通岷江。仅仅是种传说而已,无法稽考,不足为信。
  一个幽灵般的人影出现在洞口,其时,天已黄昏,雾气沉沉,游人渐渐稀少。遥望三江,已是灰朦朦的一片。对岸嘉州城里,正是万家灯火。侧面大殿里油灯已点燃,昏黄的光影,在微风中摇曳。和尚们的诵经声时断时续。
  凌云山上大佛寺已进入神秘的时刻。
  他在洞口徘徊、张望。由于没有灯光,看不清他的面容,更不知他有多大年纪以及五官长相。他在暗处一动也不动,俨然如一尊雕像。他在观察动静,看有没有人从这里经过,留心有没有人盯着他,两只很大的眼睛的溜溜地转动,射出狡诈凶狠的光。他是个很高大的男人,背有些微驼。披的是一件黑色披风,长且宽,比和尚道袍还宽大,可以包裹着全身。仔细一看,此人头上包着黑色头巾,脸面蒙上黑布,只露出双眼。他张开双臂,披风散开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似乎要捕食飞蛾游虫。两三个和尚从他身边走过,都没发现暗处的他。洞外岩石上凿成一小神龛,供着修大佛的海通和尚。既不是菩萨的形象更不成其为艺术品,造型不伦不类。海通表情痛苦,自己剜去双目,手上托着一个盘,大概是他的双眼。修造人仿照耶酥蒙难上十字架的形状,揉合进中国佛像的轮廓,所以成为四不像。神龛里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小和尚刚来点上。这个藏于暗处的家伙用黑披风轻轻拂动,油灯立刻熄灭。他确信没人盯他时,双手将黑披风紧裹身体,慢慢向黑森森的洞中走去。他走得很慢,地上坎坎坷坷,又湿还有一层厚厚的苔藓,凹凸不平。此人有些功夫更有胆量,甚么都不怕。进洞不久,就看不见他的影子和听不见脚步声。
  他进入巨兽的口中。摸触到了石头砌成的神台。他靠在神台上,一动不动。洞中甚么都看不清楚,好像进入无底深渊的地狱。远处,有鬼火在晃动,闪现点点稀微的光。他估计是萤火虫,再不然是尸骨的磷光。时明时灭,晃动着,闪现着,稍纵即逝,逝后更感黑暗。
  悚然,他一阵心悸,有甚么东西从他脚下爬过,滑腻腻地蠕动,很冷,如冰,是蛇!他凭感觉知道这蛇粗且长,有巨毒,花纹是菜绿色,有白斑。头上两侧白斑更甚,因此这种蛇本地上称为“嘉州王蛇”。他明白只要他提脚一动,便会成为袭击的目标,何况蛇正在诱捕食物,只消在他脚上狠咬一口,他就会送掉性命。这时间很难熬,王蛇在他脚边不走,他的脚已站麻,更主要的是紧张,造成心悸。生与死就在于一霎那之间,确实可怕已极。摹地,呼哧一声,冷冰冰的滑腻之物已没有,蛇发现了猎物,闪电般的窜去,只听扑扑的响声,蛇捕捉到一支肥鼠。洞中多鼠,是蛇的美食。
  他经蛇的扰乱,从恐怖中复苏,精神有些不济,想坐在神台边沿上。他轻轻用手一摸,无比经惊讶,有一具骷髅靠于神台后壁,其头颅骨落于胯骨上,两上肢骨分开于两侧,有点类似和尚圆寂的状态。这一切都是他用手小心触摸得到的感觉,他相信不会错。他的手异常敏锐,可代替眼睛。本想擦上火柴看看,他没有敢擦,看见光亮,那个人还会来吗?
  时间过得很慢。老鼠在洞中跑来跑去,如同在向他示威。蛇大概已经吃饱,爬回去睡觉了,这就成了老鼠的天下,跑着,吱吱地叫着,他感到十分刺耳。这么多年来,他过着不见阳光的生活,脾气变得更古怪,心情变得更坏。他想吼叫!他想杀人!这种鬼日子何时才结束?不过,他还有牵挂,那是在罪孽深重时结识下一个女人。一个他并不爱的女人!
  夏日的洞子很凉爽,夜深更感凉意。何况他的心已冷,人们都称他为冷血动物,如同刚从他脚上爬过去的毒蛇,没有一点温度。
  浑身一阵痉挛,瑟瑟地发抖,他便裹紧黑披风。忽然,他听见有甚么响动,是侧面巷道里传来的脚步声,嚓嚓嚓,很响,洞中因回声的缘故。他连忙提起脚,上了神台。用耳贴在神台石边上,想分清是人还是兽。因为很可能在洞中潜藏着虎豹,他摸出手枪,对准声音发出的方向,只要是虎他就开枪。至于开枪后约定的那人还来不来?洞口会不会被人封死他没办法细考虑,保住性命再说。他的耳朵与他的手一样敏锐,他的心稍为平静一些,听出声音是人发出的脚步声。也许是他所盼的那个人,但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不清楚,反正是人,是他的上司,掌握他的生与死。他都是亡命之徒,杀人不转眼,还要听人摆布,岂非怪事?他已经搅进去了,脱不了身,最关键的是他还不想死。
  脚步声骤然消失!死一般的沉寂!
  陡然间一支金镖从他耳边飞过,打中靠在石壁上的骷髅,哗的一声,骨胳散架。一块手臂骨弹起,重重地打在他的头上,两眼冒火星。
  这人是谁?距离很近却看不见一丝影子。他迅速地拿起手枪,严阵以待,只要他敢扑上来,不管是谁,就结果了他的性命。对于杀人,他脸不红心不跳,各种场面他都经历过,各种死亡的人他见过,杀人如同踏死个蚂蚁。
  窒息人的沉闷。不知那人走了没有?多半是伏在石壁后面察看,或是犹豫不决,不知对方究竟是谁?弄错了会丧生的。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他是谁?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本来选择在海师洞接头他就不满意。上司强调大佛寺来的能人很多,最近从海外归来的周秋韵对他很不利,周秋韵认识他,因此要格外小心。他进退为难,不敢走动,不敢说话。动和说话会成为枪击的目标。对方很有本事,无一点光线,随手飞出金镖会打中骷髅,也许是有意给他一个警告,叫他切不可轻举妄动。
  2
  
  他伏于神台上已有两个时辰。
  渐渐地他进入梦乡。他在梦中行动自如,脚步轻快,仿佛仍然在海师洞内。没有寒浸浸的冷风,有云有雾,他的眼睛再睁大毫无用处,伸手不见五指,对面不见人影。奇怪的是谁的一声吆喝,云雾散尽,天朗气清。有好多人在游动,穿的是唐代的服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女的都很胖。唐代女人以胖为美,杨贵妃就有一百四十斤。女人刚对他笑,就被一队军士掀开。来的大概是官员,绑着一个和尚。对,他见过这和尚,不知在哪里见的,想了许久都想不起。官员叫把那和尚绑在石柱上。
  “他们干甚么?”他暗暗地想。“这和尚犯了甚么法,不守清规,奸淫妇女,杀人抢劫?要开刀砍头还是开膛破肚。”
  他忽然想起来了,这和尚与洞口石壁上那个塑像不是相差不多么?他叫甚么?啊,顶顶有名的海通,没有他就没有大佛,也就没有甚么藏宝图。他们绑他是叫停修大佛还是叫他交出佛财呢?到底有藏宝图没有?他想问问。
  “海通,财宝藏在甚么地方?快讲!”
  色厉声宏,如同炸雷般在石洞中訇然回响,有些像狼嗥,又有些像猿啼,反正一半不是人声。海通!是在叫海通交出佛财!他不是为那笔一千多年前的佛财来的吗?他想摸出手枪打死他们,他来审问,野心真大!
  “要佛财没有,只有命一条!”
  声音如同戏台上的演员念戏文,绘声绘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把他的心肝五脏掏出!”
  “狗官!你不得好死!”
  怪!居然掏出心肝的海通没有死。
  “你交不交佛财?”地狱之声又响起。
  “不交。你们那副丑态我看见就会发呕!”
  “你还有双眼,哈哈!”地狱之声响起,狼一样的嗥。猛然间刮起一阵阴风,地上爬起一条状如四脚蛇的小动物,爬到他身上,背心,爬到后颈窝,爬到腮边,爬进他的嘴里,别吞,快吐,不得了,他再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哎呀!有人!”皂隶大叫。声音如同犬吠,每一声叫如同在咬他的心,噬他的肝。
  皂隶举着松明,一团喷着浓烟的火,卷过去;重重的如铁蹄般的脚从他身上踏过去,他忍不住呻吟哀嚎。最后一个皂隶跑过去时,他忍不住翻了个身,皂隶被绊了个趔趄。他使劲卡住皂隶的喉咙,很快使他断气。他再捡起皂隶的帽子,拿上还未完全熄灭的松明,跟在众皂隶的后面跑去,没跑几步,众皂隶跑回,他跟着踅转身。他冷笑着,看这群人还要搞啥。
  “怎么,没有发现异物?”坐神台上的狗官,极可能是府官,眼睛很近视,戴一副很大的眼镜,大声在问。他当然不敢开腔。其他皂隶替他回答,说没有发现甚么,是老鼠与蛇打架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不是人在打喷嚏。
  “海通,你是挖眼还是舍佛财!”
  “我宁可挖眼,也不舍佛财!”
  海通他用尖如铁钳般的手指插进眼窝,两颗眼珠便到了手心。他大吃一惊,“哎哟”一声。
  众皂隶才发现他是假皂隶,一个个面目狰狞地向他扑来,咬他打他,他痛得大叫。
  惊醒爬起,原是南柯一梦。好像有甚么东西拂着他的背,用手一摸,软软的,是啥?他想起来了是蝙蝠。这家伙出没于洞中,有尖厉的牙齿,头状如鼠。他赶快拍打。
  嚓嚓!脚步声响起。他立刻伏手于神台。
  两支火把在晃动,慢慢移近。他才看清楚这两个是文智星手下的兵,他们摸进洞做啥?
  两个兵战战惊惊地走到神台,幸好神台很高,有很厚的石边,他伏在里面,一般是看不见的。神台上那个圆寂的和尚的髓髅,只剩下肋腔部分,还紧贴在洞壁上。两个糊涂的士兵看见无比惊骇。一个变脸变色,小声说道:“这洞中曾杀死过不少人,阴魂不散,要寻……要寻替代……”另一个回答:“神台上还有半具骷髅,大概是和尚坐化,留下的形骸吧?”
  两个兵并没被吓退,靠在神台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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