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茶楼鬼魅

作者:陈果卿 更新时间:2012-03-28 16:42:17 来源:作者赐稿 【字号: 】 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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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春茶楼坐落在岷江之滨,不远处是个水码头停靠着上眉山、青神,下宜宾、重庆的大木船和汽划子,热闹非常。去大佛寺乌尤寺要在这里过河,是必经之地。迎春茶楼是全城有名的茶楼之一。下九流是不准去的,起码也要是五老七贤,遗少遗老,袍哥大爷,才有资格。
  今晚茶楼尤其热闹,因为专员兼保安司令陈寿荣要出席茶话会。军政要员,各路诸侯,四方豪杰,各公口、帮会舵爷,各大商行老板,绅士名流,戏剧名伶都要出席。虽不说“一登茶楼便身价十倍,”但确是显身价露头角的机会。
  茶楼古色古香,雕花窗棂,配有湖绿色的落地窗帘。壁上有不少苏东坡、李白、陆游和赵熙的墨宝。有各具形态的壁灯,五颜六色,异彩纷呈。楠木土漆桌儿,靠背为半圆形的太师椅,玲珑别致。茶碗为江西瓷器,配以银制的盖和盘,俗称“盖碗”。茶叶尤为名贵,产地峨眉山,一为峨蕊,清香扑鼻;一为清茗香,味纯香冽,皆是名茶中的上品,价钱昂贵,常人不敢问津。这两种茶叶,畅销海外,甚得日本茶道的赞誉。据传日本皇室最喜饮此茶。
  茶楼上的堂倌是经过挑选的年轻人,一个个相貌堂堂。都穿着整洁的白衣,戴着白帽颇像护士。还有替人撑烟袋的“幺师”,也系着白围腰,草纸搓的捻子放在白围腰里,与放烟丝的包品排。肩上搭着白帕子,给人以舒服的感觉。
  为啥来迎春茶楼举办茶话会?因为陈寿荣的前任刘仁庵礼贤下士,举办茶话会略等于就闻发布会,并且还能近距离倾听意见,相互恳谈。陈寿荣不便破坏旧规矩,沿袭下来办下去。
  不知为甚么,今晚的茶话会特别热闹。
  各路诸侯都陆续来到。有嘉峨司管区司令黄占春,九十八旅长官胡一,三二补训处长官刘文、专署特委会秘书长罗君淮、国民党乐山县党部书记林紫阳、县长王玉明、三青团乐山委员会干事长李至刚、中央银行乐山分行行长赵菊人、犍乐盐场场商处主任曹文汉、乐山袍哥大爷啸天虎、警察局长古龙飞,三二五师少校参谋文智星、归国华侨周秋韵和夫人上官惠仙、花溪园剧社挂牌名伶花秀莲;还有自兴慈善会、明道院、天主教负责人尤隆德,以及成都《新新新闻》社驻乐山记者站记者、乐山《诚报》、《蜀南晚报》记者;还有许多绅士名流,社会贤达参加,就不一一赘述,可谓群贤毕至,老少咸集,茶楼满座,热闹非凡。
  寒暄的寒暄,摆谈的摆谈,议论的议论,有的在叙友情拉关系;有的在打听时局会怎样变化,商量如何对付;有的谈官场沉浮,长吁短叹,忧心忡忡;商号老板哀谈生意难做,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绅士们埋怨时风日下,秩序混乱,都因物价飞涨,盗贼蜂起;还有的插科打诨,嘻哈打笑。有男士也有女宾,有长袍也有马褂,还有西装革履,或不中不西之辈。其中名伶花秀莲引人注目,因为他生长于迎春院,又能唱京剧,样儿颇标致,深受啸天虎的青睐。因此她很放肆,八面打招呼,送秋波,人们敢怒不敢言。
  大家都在恭候专员陈寿荣的到来。
  坐在偏左那边一位年轻人,密切注视着茶话会上各种人物的表情。他就是兰剑平,在古龙飞的手下工作,得力助手,刑侦察科长。凡有罪犯案件,都该他出面调查。今晚,他指挥一群便衣负责治安保卫工作,不能稍有疏忽。
  兰剑平是本地人,出生于贫寒家庭,凭成绩考上成都警察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嘉州警察局工作。他以自己的智慧、勤奋和认真负责的精神,取得了古龙飞的信任,当上了科长。此时,他除了留神各种人物的行动与表情之外,十分注意周秋韵和他的年轻夫人上官惠仙。他的情报来源很广泛,知道周秋韵与惠仙相好的罗曼史,但又怀疑是编造。上官惠仙是他妹妹小学时候的同学,那时她只有十来岁。后来,她到重庆读书,一直就不知音讯。怎么她到了南洋,还说是去投靠姑母。据查她姑母就在重庆。
  也许,上官惠仙已经认为没有人认识她。当然她原来不姓“上官”而姓“欧阳。”
  “他是谁?”坐在古龙飞旁边的啸天虎问。
  “刚从国外归来的周秋韵,”古龙飞回答。
  “那女人呢?”啸天虎看着上官惠仙说。
  “周秋韵的夫人上官惠仙!”
  啸天虎吞了口唾沫说:“妈也,这婆娘好年轻,当他丈夫的女儿足足有余……”
  的确,一老一少对比分明。尽管周秋韵西装革履,气度不凡,但毕竟苍颜白发,老态龙钟。女人如同像出水芙蓉,穿一件藕色的大绸连衣裙,线条分明,十分性感。戴上一副玳瑁金丝眼镜分外引人注目。白皙的颈子上的金项链和手膀上的玉圈,显得更加雍容华贵。人们不知不觉地把眼光射向他俩。有人在议论他们回来是探亲,旅游还是定居,或者都不是。
  啸天虎是好色之徒,他说周秋韵可以作上官惠仙的老子,而他自己霸占的年轻女人就不少。他如同苍蝇闻到腥气一样,瞧着惠仙目不转睛,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儿,而且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弄得花秀莲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很不是滋味。醋意大发,在心里骂道:“妈的,这老不死的家伙,又瞧上了别人家的婆娘。”
  “周秋韵艳福不浅,”古龙飞悄声对啸天虎说,他两人只是在女人这个问题上有共同语言。他与啸天虎面和心不知,现在却为他出谋划策。“何不想办法把这女人弄到手?哈哈!”
  “你能帮忙?”啸天虎进行试探。
  “就看你怎么谢我?”古龙飞不露声色。
  “二十两黄金如何?”
  “啸公为何如此小气?”古龙飞凑在啸天虎耳边说。“人家丈夫是南洋巨贾,归国华侨,你把女人弄到手决不会蚀本,她攒有私房钱少说有黄金千两,你给二十太为小气。”
  “这女人只怕有些来历,弄到手艰难!”啸天虎打退堂鼓。“两口子回来做啥?”
  “还不是为了那张图?”
  “啊!”啸天虎惊叫一声,若有所思。
  这一声把坐在中心茶桌的嘉峨司管区司令黄占春的思绪打断。他最近才当上这个牌子大实力小的司令。他的有限力量却摆在两边──即峨边马边,主要对付彝人和贩烟者。黄占春为人狡诈,是著名的“笑面虎”,口蜜腹剑,心里行事,他如此耐心恭候陈寿荣,因羽毛未丰,不敢傲慢。他还有几个对手,如同乌骨鸡一样,互相随时准备啄上一嘴,不可麻痹轻敌。
  坐在他旁边的花秀莲有意与他攀谈,让啸天虎也吃点醋。“黄司令没带宝眷?”她笑容可掬地问,“好久你没来看我的戏啰,黄司令真是大忙人!”她故意与黄占春挨紧一点,一副亲昵劲。黄占春仅对她报之以微笑。
  “黄司令,你说话呀!”她娇声娇气地说。
  “小花,听说你早没有演戏,进了甚么……”他把“迎春院”三字咽下。花秀莲正在往嘉州上层社会里钻,妓女身份为一大忌。
  “你听谁说的?”花秀莲大为扫兴,本想向他大举进攻,气气啸天虎,谁知黄占春不动心。
  “谁说的你不用管,”黄司令仍面带微笑,瞟了一眼花秀莲说。“我还听说啸天虎出了一笔钱赎身,是你的大恩人。老啸很有胆量?!”
  “这个黄占春才是绵羊貌,毒蛇心,”花秀莲有偷鸡不成倒蚀把米的感觉,心里骂道。“老啸很有胆量,这句话好刮毒!”她想冒火又不好发作,脸红一阵白一阵,略带几分揶揄地反问:“黄司令是正人君子,想必不会嫖妓女,更不会干偷鸡摸狗的事,敬佩,敬佩。”
  “我不认为嫖妓女是偷鸡摸狗?”
  “你嫖过吗?”女人柔声地问,等他上钩。
  “你是老啸的人,谁敢动!”
  “是啊,他有一批哥弟伙,有势力啊!”花秀莲似乎有些自豪,有几分骄傲。“黄司令,有朝一日我到你管辖的码头上玩耍,就来拜会你。”
  “拜会,不敢不敢,我会在十里长亭上迎接。花透莲,一朵嘉州名花呀。”
  “你坏我呀,”花秀莲脸一阵发烫。
  “我是说的真心话。”
  他们正闲聊的时候,七十九旅旅长胡一与特委会秘书长罗君淮正秘密洽谈,神情专注。
  “以啥借口抓人?”罗君淮低声问。
  “亲共报纸,妖言惑众,破坏治安,其罪非轻!”胡一刚愎自用,极爱装腔作势,说话干梆硬衬,仿佛在读宣判书。
  “查封?”
  “查封!老弟,时局不稳,不来硬的一手,嘉州要大乱。共产党活动很猖狂!”
  “抓人不要手软!”
  “对。抓几个记者先关进陕西街会馆,再慢慢审问。”
  坐在旁边的兰剑平听见“抓人”二字,心里一惊。查封《蜀南》报社本是警察局与保安团的事,为甚么胡一要插手?可见政局之混乱。王陵基一回到四川,就撤去成都五个保安团中的两个,重新组建。若不是刘文辉一批川军军阀的抗议,另外三个都要撤销重建。胡一是王陵基的门徒,依仗其后台,要管地方上政治案件,并且与保安团对着干。陈寿荣都奈何不得。
  兰剑平不由皱上眉头,有些心神不定。
  各公口的袍哥们大爷们,各帮会的老板们,有名望的绅士们,以及小姐太太们他们的话题又不同。对政治不太热心,特别是军政矛盾和派系斗争他们不敢涉及,怕“欲加之罪,”自讨苦吃。这种年代,竭尽全力攀龙附凤,只为保自己少一点三灾八难。他们为能出席茶话而感到光彩。
  文智星坐在不显眼的地方,仿佛很悠闲。这种场合,军政要员很多,他排不上号,这仅仅是一种表面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有不同的任务,他一不想抓共产党、查封报社、禁止游行示威,二不缉私,阻止贩毒。交给他的任务是夺取藏宝图。他监视的第一个对象是周秋韵夫妇,看他们与哪些人接触,才好理清线索。谁知一贯放荡凤骚、招蜂引蝶的上官惠仙,正二八经与男人交谈,连秋波都不乱送,不越雷池半步。还不如花秀莲放肆,丢开黄占春又与银行分行长赵菊人勾搭。赵行长拥有在金融方面的很大权力,却瘦得可怜,头上屈指可数的毛发,难遮掩光亮头皮,好似癞头一样,很不雅观。花秀莲坐在他旁边,他差点晕倒,浓冽的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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