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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智星一表人材,兰剑平相形见绌。
蓝剑平却捷足先登,这是为甚么?
人常说:大意失荆州,确是。文智星送走古老八,使他处于亢奋之中,心想这神秘妖娆的女人,决不会去千佛岩游山玩水,更不会无缘无故到农民古老八家里去,其中定有隐情。他轻而易举就会掌握她的秘密,使她不得不听命于他,成为他的情妇和作夺图争斗的工具。
“哈哈,真是一箭双雕,好不快哉!”文智星兴奋异常,一夜虽昏昏沉沉,但却做了许多花花绿绿的梦。仿佛他已经将女人抱入怀中,尽情地抚摸着,她是那么美丽而令人消魂的尤物。
“好蠢的人啊!”他指的蠢人是周秋韵,别人好心好意来报信,却让人家吃闭门羹,自己的夫人失踪还不惊不诧的样儿,死爱面子。他早已觉察,昨日曾借口坐耍而向他提到此事,周秋韵却说上官惠仙去了表姐家,要耍半个月。假话,现已被古老八戳穿!周秋韵兴许是老糊涂了,连自己的老婆都守不住。或许是怕家丑外扬,谁家男人喜欢戴一顶绿帽子呢?
总之,文智星一夜没睡好!他清楚眼下争夺藏宝图激烈,上官惠仙在其中推波助澜。但他好多事情还是很不明白,周秋韵到底知不知道图的下落?或者知道装傻,有意造成假象吗?
周秋韵对他夫人失踪如此镇静自若,令他不解。不但闭门不出,而且把送信人拒之门外。他无论如何也该要问个青红皂白!
总之,文智星除了想事就是做梦。天破晓反而睡得很熟,等他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他草草吃了些食物,便匆匆下山。三二五师师部的一辆吉普车等着他,坐上去后连叫司机开快点。开了将近一个多钟头,来到古老八说的四方坝。下车后在江边寻渡船,连影子都没有。有载粪载货的船经过,他喊嘶了嗓子没人理会。最后是两个找五香虫的孩子见他喊的可怜,划条打渔船来载他。临到上船,他又犹豫不决,见船小怕翻。孩子要划走,他又叫住,磨磨蹭蹭好久才上船。
船的确小,稍为不坐平便会翻船。坐在上面飘飘摇摇,他心都抓紧。小孩划船很有本事,向着四方坝飞快划去。他想到要与上官惠仙私下见面,乐得心花怒放,不由得唱起川剧《三难新郎》中的几句唱词:
“人逢喜事精神爽,
月到十五分外光,
昨日名登龙虎榜,
今霄洞房梦高唐……”
“咦,小娃娃,你咋把小船撑到光光的河石坝去,取草帽子呀!我要去村子。小娃娃,别给我开玩笑,我有急事!你再不掉转船头,我就要……”小孩子没理他,起劲往河石坝划。
“你再不停,我就……”他忘记在船上,站起身想阻止,谁知重心失去平衡,小船翻了个身,他和小孩都落入水中。小孩不但不惊慌,反而哈哈大笑,在水里如鱼一样自如,很快将船翻了过来,坐上去飞快划走,去找五香虫去了。
文智星还识一些水性,但一身戎装湿透,妨碍了他游泳。好容易爬上岸去,完全一副狼狈象。来硬一套不行,来软的,强作笑容走到小孩面前说道:“小娃娃,掀开石头做甚么呀?”
“石头下面藏着五香虫,”小孩说。
“五香虫拿来做啥?”
“卖钱呀!”
“我给你的钱,可以把我载到四方坝去吗?”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叠钱,扬了扬说:“你卖五香虫能卖这么多钱吗?载我去就全给你。”
小孩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眼睛都亮了许多。“你不要哄我,到时候就不给!”
文智星给了小孩两张金元劵问:“行吗?”
小孩乐得合不拢嘴。文智星重新上船,小孩得了钱相当卖力,不一会船停靠四方坝。
文智星边跳上岸边问:“小娃娃,古老八他住在哪里?”小孩指着远处说:“村头,那根皂桷树下。”文智星迈开虎步,朝皂桷树走去,心里在想,见了她第一句话该说甚么?
古老八住在村头,没走一阵便到。他此刻的心情十分激动,见了面就说:“惠仙,我来晚了,很对不起。”女人肯定会痛哭流涕,一下子把他抱在怀中,“亲爱的,你真好。”“当然好,你男人把送信人拒之于门外,他原本就不想来看你。”“那老家伙,我早就厌烦他。”“为啥还不离婚呢?惠仙,得风流处且风流呀……”
想着想着,来到古老八茅草屋前,用力推了几下门,没有响动。再敲几下,门开开。一个老太婆颤巍巍出现在门前。“先生,找谁呀?”
“这是古老八家吗?”
“是呀,找他啥事?”
“他叫我来的。我女人她在不在?”
老太婆奇怪地:“你叫甚么名字?”
“周秋韵,你儿子认识。”
“你是周秋韵?”老太婆仿佛喃喃自语。
“怎么,你对我有怀疑?”
“到底有几个周秋韵?”
“你的话是甚么意思?”文智星大声问道。
“客人没要生气!”老太婆满脸狐疑地解释。“在一个时辰之前,来了个男子,他也自称是周秋韵,我儿子说他不是,那男子说他是。被我老八救回的女人也说他就是!”
“他们不是我才是,”文智星吼道。
“客人,你吼也无用,他们已经走了,”老太婆缓缓地说。“要是有差错,要怪你来迟一步。”
“该死的小孩子!”他不禁骂了一句。
“你骂小孩子干甚么?”
“他们……耽搁了我的时间,可恶。”
“你就差那么一点点……”老太婆感到有点好笑。“客人,你进屋坐坐吧,我生火给你烤衣服。”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个错误完全是自己造成的。倘若他昨天就同古老八一道来,怎会扑个空。既已来迟,才受小孩奚落,落入水中,一副狼狈相。他只好跟着老太婆进屋,把湿衣服烤干再说。
屋中有个火坑,里面还有些余火。老太婆抱来一捆包谷杆,吹了好一阵才把火吹燃。她叫文智星把衣服脱下来烤,他不干。老太婆说在身上烤生湿。文智星此刻心绪很乱,愁眉双锁,火映红他的脸,湿衣在火烤下散发出水气。
“老太婆,那个男的是甚么模样?”
“个头比你高,身板比你厚实,”老太婆说。“脸是四方脸,相貌堂堂。”
“啊,他定是兰剑平!”文智星脱口而出。
“人家叫周秋韵,不是兰剑平,我耳不聋,听得清清楚楚,”老太婆认真地更正。
“老太婆,你们受骗了,他真的不是周秋韵,”文智星说。“他这人很坏,目的要把女人哄走。”
“我看他面善,不像坏人……”
正摆得起劲,门被推开,古老八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地进屋。古老八走近看见文智星大吃一惊:“你怎么才来?你浑身湿透,滚了水?”
“一言难尽!”文智星哭笑不得。“古老八,我给说得很清楚,我才是周秋韵。”
“那人说他才是周秋韵。”
“我才是!”文智星大吼一声。
“不管谁是周秋韵,现在都迟了,”古老八说。“我只不过救了她,帮忙为她送信。”
文智星这才和缓下来,发他的火有屁用,人都被接走。要怪就怪自己,早来不就好了。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弄清蓝剑平与上官惠仙去哪里。
“你送他们走的吗?”文智星和气地问。
“是我送他们过河。”
“你知道他们说去哪里?”
“好像说要去峨眉……”
文智星又产生一线希望,迫不及待地问:“古老八,你听没听清楚?”
“当然听得清楚,”古老八说。“先生,你也不是周秋韵吧,他们说你是坏人,名叫文智星。”
老太婆怕文智星生气,连忙插话:“这位先生才说他们才是坏人,好人也好坏人也好,与我们无关,客人,你说对吗?”
文智星没有回答,他盯住古老八说:“你送我过河吧,我还有事哩。”
老太婆:“客人你的衣服还没烤干呀!”
“没关系。”
古老八与文智星走后,老太婆喃喃自语:“两人都自称周秋韵,到底是怎么回事?”
2
他们果然去了峨眉山。
捷足先登的当然是蓝剑平!
时间,时而感到过得太慢,街市巷口都有不少百无聊赖的人们,他们以说闲话来打发光阴,时间对于这种人无关紧要。可是,时而时间又以分秒计算,早一分比晚一分大有区别。文智星以为只有他一人知道上官惠仙在古老八家里,不慌不忙地来时,失去了机会,蓝剑平的高明主要在于抓住时机。
上官惠仙身体没有完全复原,从峨眉城里去报国寺,他们坐的是黄包车。下车后,兰剑平挽着她的胳臂,缓缓进入报国寺。
女人几天不见,瘦了许多,脸蛋没有原来红润,眼圈也有些发黑。她不敢回想那惊险的一幕,想起便不寒而栗。蓝剑平精神很好,无意中截获了情报,使他有单独的机会了解情况决定对策,感到很高兴。上官惠仙本来想回嘉州,早些对周秋韵作一点解释,当他听到古老八说他闭门不见(古老八说了人的形状,她知道是他)心里很不高兴,有心要气他一气。当然,她还有另外的目的,想弄清蓝剑平真正在替谁干事,趁这个机会,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他俩如同一对情侣,款款进入报国寺。她的美丽与蓝剑平的魁梧引起人们的注意,不少人在背后惊叹:“多么相称的一对啊!”
“是吗?”蓝剑平笑着问上官惠仙。
“论风度,你还不如周秋韵。”
“其他呢?怎能攻其一点不及其余?”
“当然,你的年纪比他小得多。”
“我比他小,而你更小……”
女人的脸突然飞红,她似乎有些羞赧。最怕人提的就是这问题,他偏偏明知故问。
“人老心好嘛,”她想了想开口,半是回答半是自嘲。
他们在修建于清朝同治五年具有四重殿宇的宏大寺庙里,走来走去,说这说那,其实都是心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