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莲座喋血

作者:陈果卿 更新时间:2012-03-28 17:08:15 来源:作者赐稿 【字号: 】 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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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是农历十五,是交图的日子,地点在大佛脚莲花座。”江上月与古龙飞分手时提醒他,作好布置。另外叮嘱要监视着蓝剑平,先下手为强,将他诛灭。江上月急朝潜藏的石窟走去,很快换了衣服。现在是一副农民打扮:头上包着蓝色的头帕,身穿白布对门襟汗衫,下身是老式蓝布裤,脚上穿草鞋。他没戴墨镜,本地农民决不戴这“劳什子。”他在下巴上粘了胡须,眉毛粘浓一点,显得粗壮。弄好后,他下山,到麻浩,早有只船等着他。
  坐上船后,稍翁推船,他站在船头,看着两岸迷茫的景物,心荡神驰。三十河东四十西,他转了一圈仍回到家乡,像苍蝇飞一圈。二十年前,他与两位朋友在江上泛舟,说出藏宝图,以后,一直坎坎坷坷,命运不济,身后总感到有个黑影在窥伺他、跟踪他、想除掉他,真正为一幅藏宝图么?谁得到它就成为亿万富翁?想起来似乎荒唐可笑,但却有人相信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钱财而死的岂少也哉!“钱财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多半是落拓不羁的迂腐之辈的自嘲,如同狐狸要吃架上的葡萄而又吃不到,于是悻悻地说:“葡萄是酸的。”
  “明天明天明天,”他在心里念了千百次!明天将会怎样?是死是活,是座上客是阶下囚,谁知道。他闯荡江湖多年,遇到危难不少,每次都吉星高照,逢凶化吉。他这次却有种失败的预感,成功的可能性极小。上官惠仙若拿到图,能给他多少?这女人的心深不可测。正因为这样,他才想到杜家场走走,有一对儿女是他的骨肉,他还不知那山中的女人怎样了。小船靠岸,挥手叫稍翁回去,他要自由散步。
  他慢步在沙滩上,见大江东流,有说不出的滋味,有说不出的心酸。一生冒险,没有归宿,为逃脱追捕,投靠新主子。人家知道他曾得到过图,顺理成章地要夺回去。这就叫解玲还需系玲人。“明天要交图了!”他又念一遍,可能就是他生命的终点。一个江洋大盗,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的下场。不,他或许会成功,如同《悲惨世界》中的冉•阿让,他有了钱就会改恶从善,要兴建城市,修桥铺路,老有所终,少有所养,天下太平。恶人真正能向善?人们决不相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谎言!
  蝙蝠的翅膀织着黑夜,江边茫茫一片。
  野鸭夜宿沙洲,雌雄交颈而眠,说不定明天便被守猎者击中,夫妻双双成为盘中美味。若是人,她们会如此心安理得么?睡得如此安稳么?人有头脑,是造成残酷争斗和不得安宁的根源之所在,迷迷糊糊地生活多好!
  他不知儿女在甚么地方。记得曾托孤老婆子收养他的儿女时,门前有两棵高大的银杏树,树上结出许多果实,孤老婆子捡着,说把白果炖肉吃,很补人。白果落了一地,她一直捡着。
  幼年时,他在河边河石坝里寻五香虫,只要江上有雾就有。以后,他看见小孩手指冻得通红,在石下翻捡着就会产生怜悯之情,他以后决不吃这种五香虫。他是大盗,杀人如麻,仍然有良心发现的时候。人心难测啊!
  这几天上官惠仙很少和他见面,她似乎很自信,仿佛唾手可得。女人吩咐他,到时候看她的脸色行事,将想夺宝的人斩尽杀绝。
  雾中隐隐出现一只小船,渐渐靠岸。
  他急伏匿于芦苇丛中,到底是甚么人?这么晚了还到杜家场。船上跳下两人,看不清是男是女。朝坝中间走去。
  “天柳,今天打的鱼又多又好,都是你的功劳。”“怎么是我的功劳呢?我不过叫你换个地方而已。”江上月已明白,这二人就是他日夜思念的儿女。对,赶快上前拦住他们,就说:“孩子,你们长了这么大,还不认识你爹。我说是……这么多年苦了你们。你们知道你娘在哪里吗……”
  他追了几步,摇头叹息。明天白无忌要交图,此地不可久留,万一他没拿到图,难逃一死,何必造成孩子的痛苦呢?他们不知道就算了吧!眼睁睁让儿女走去,一直到消失。
  江上月突然啜泣,眼泪模糊着视线。
  他还没有看清儿女的面容呢?像他还是像她。应该去看一眼,也许是最后一眼。
  向前追去,累得他浑身是汗。没有银杏树,也没人家户。
  他们到何处去了?迟了,失去千载难逢的机遇,他怪自己的软弱,怪自己犹豫不决。
  不是人,真该死!他骂自己骂得淋漓尽致。
  他只得原路而回。人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还说“无情未必真君子,怜子如何不丈夫。”包不包括这样一种恶人:杀过人而且准备再杀人。有意识的杀人后再放下屠刀,又怎样?
  就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呀,他突然大喊,发泄心中的不满。
  沿着河滩走去,似孤野鬼。荒滩上的一个黑点,暗夜中一条黑影。江上月向前走去。
  “哈哈!”风吹来他发狂大笑。
  
  2
    整个嘉州城中的杀人犯、野心家、吸毒者、军人、赌棍、流氓、贪婪者都燥动不安。
    “哈哈,明天要交图?”
    妓院门前出奇地清冷,满脸涂粉施朱的女人们,撅着丰臀,扭动着腰枝,卖弄风情,但嫖客甚少。妈的,院妈娘不知是咋回事。
    连小偷、乞丐都想去大佛寺看热闹,万一运气好,捡着一颗夜明珠甚么的,免得终年去偷去讨。赌徒们玩新花样,赌谁能最终拿到藏宝图,是韩文元、仝伯诚、黄占春?还是陈寿荣、王玉明、罗君淮、林紫阳?还是古龙飞、啸天虎、上官惠仙?都没赌赢。是王陵官?不是。是毛老板,不可能。最后一个干脆说:“是我们蒋中正主席。”众赌徒先是一愣,然后一阵吹呼,应该是他!一切财宝归他所有。
  文智星从司令部出来,心情十分高兴,师长仝伯诚赞扬他工作出色,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中,探听到不少机密,特别是准确地窃听到白无忌要交图的时间、地点、,使师长直搓手,乐得手脚不知所措。在与文智星谈话的时候,师部收到许多惊人的消息,共产党已经从威远、自贡那个方向进入井研竹园,距嘉州只有四十多公里。仝师长认为小股共军,不足为奇,一心想把图拿到手再说。
    “我交一个连给你指挥,山上山下,密布天罗地网,把其他势力给我统统赶走,赖着不走的就消灭,当成共匪!”仝伯诚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队伍已经从师部开出,与原来在山上的一排人汇合,暂时住在乌尤寺山下,听候命令。
    天气虽过深秋,并不太热,凉风习习。街上的法国梧桐叶片早已落尽。文智星与师长喝了酒,又与太太们搓了几圈麻将,想到明天有一场杀砍,便走出师部准备去迎春门过河,回到大佛寺调兵遗将作布置。他的军装上衣没穿,披在身上,腰间挂着一把军人魂,斜挂着一排子弹带,手枪是勃郎宁,放在裤兜里。手放在裤兜,一遇紧急情况,一抬手便可射击。从师部到迎春门,要经过迎春院,嘉州最大最讲究的妓院,出入的嫖客绝无下九流,至少是上九流。军人是营长以上,机关是科长级别。文智星却很少光顾,原因并不是他不好色,他怕染上花柳病。这晚,门前冷落车马稀,没有往日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盛况。
    他正要走近院门,顿时,他看见一个熟悉女人的身影从妓院走出,消失于小巷中。
    “那不是上官惠仙吗?她怎么没在山上,”他急忙搜索枯肠紧张分析。是的,这女人太美,连走路的姿态也特别好看。不知是酒的效力还是好久没挨过女人,性欲驱使他,使他身不由已,跑去追上官惠仙。
    “文参谋,去迎春门走这边,”副官只当他喝多了酒头昏,走错路,急忙提醒。
    “你就在这里等我,”文智星老大不高兴,于是下命令。“我去找个人就回来。”说罢,踉踉跄跄钻进小巷深处。街灯昏黄,灯大概只有十五瓦,不过有比没有好,看得见过往行人,要找的人却无影无踪。他并不死心,从这条小巷穿进去,从那边一条街走出,仍不见人影。
    “难道我看错,”他不由心里犯疑,随及又自我否定。“那女人走路很特别,老是挺胸撅臀,细腰枝一扭一扭的,极为迷人。”没人,寻找不到。“美人如花隔云端,”好叫文智星长相思,摧心肝,正是良辰美景,缺少个美佳人,真扫兴呀!
    “这是甚么街,皇华台。转到城门洞来了,唉,真是踏破铁鞋难寻觅。”文智星何等气馁,踅转身准备往回走。过去有句俗话说的是男儿只愁功名不成,何愁一房妻室。文智星读书升入高中,毕业后投笔从戎,好容易当上少校参谋,却比不上年过半百的周秋韵,娶个国色天香的上官惠仙,老夫少妻风流好一阵。而他高不成低不就还打单身,这世道太不公平,月下老人难道打瞌睡去了,忘记与他系上红绳?!
    想到这里,心更烦闷,突然一股幽香袭来,猛回头一看,心花怒放。站在身后袅袅娜娜一个女士,正是他追了几条小巷子没看见踪影的上官惠仙。谁说美人如花隔云端,他不就站在面前?他仗着酒胆,捏住女人细嫩的手,深怕她跑掉一样,女人并不造作,任他捏着。
    “到这里来干甚么?”女人笑容满面地问。
    文智星怎么说呢?说来追他,说不出口;说来观山望景,眼前是风化甚为严重的城墙石垛。但文智星毕竟是文智星,扯谎卖白还要学么,随口说道,有一同学住在皇华台,今晚没事前来拜放访谁知连门牌号数也记之不清。
    “你还有闲心访友,明日白无忌要交图!”
    “我没有忘记,已经同师长……”话敞口而出,甚感不妥,急忙咽住。“惠仙,你难道也是访友么?”话锋一转自然要寒暄几句。
    “我一不是访友,二不是寻旧,我是有人相约,要与我作一笔交易,”女人仍在微笑。
    “啊,甚么交易!”文智星问。
    “就是那张藏宝图!”
    怪!文智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夺图在那边凌云山上,明日便见分晓,怎么有人要约她到这城墙边谈交易,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哈哈,看你那副样儿,”女人笑着说。“你可能怀疑我在哄你么?智星,我没有时间逗你玩啊!”上官惠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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