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6 载昆 夫人 古老夫子

作者:陈果卿 更新时间:2012-02-10 15:46:11 来源:作者赐稿 【字号: 】 浏览
婆骂鸡》,更是深入人心。古允平经常从学校偷跑出来,听座唱听到半夜,学校关门就翻墙。由于次数多被校方发觉,勒令他写悔过书他硬不写,于是被学校开除。以后他流浪街头,被玩友协会会长李大爷收留,叫他给协会抄写川剧本。他字写得好,很受大家欢迎。他记性也特别好,边抄边记过目不忘,这为日后他到剧团工作无意之中打下了基础。蟠龙镇产盐,并且是水陆大码头,装盐的、运煤的船来往不断,增加了小镇活力与生气。船工以及烧盐工爱看川剧的少说也有成百上千人,休息时无事可干,唯一娱乐活动就是看川剧、听评书。大地方来演出的剧团不少,古允平萌生到剧团当演员的愿望,但他个子虽较高,五官大体端正,可惜两只眼睛碍他的事。他的眼睛天生看东西不能正视只能斜视,俗称“瞟眼儿”,上舞台演戏那样儿太不受看,当然混碗饭吃可以,要成为名角绝不可能。
  正走投无路之时,他远房一位亲戚来信,问他愿不愿到重庆工作。他当然求之不得,连夜坐船经五通、下犍为、过宜宾、去泸州到重庆。其时,已是1942年,中国人民正浴血抗日。重庆是国民党的陪都,城市骤然热闹,但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古允平亲戚是军人,任上校发报师,将他安插到电报局学发报,谁知他一学就会。半年试用,转正后定级为中尉报务员,每月薪水大洋50元,生活足足有余,平时他还能西装革履地登大雅之堂。可他旧性难改,每晚必去戏院看戏,兴趣经久不衰。看戏回家仍处于亢奋之中,往往难以入睡,便放川剧名演员天籁、贾培之的唱片,跟着学唱。到东方欲晓时他才迷迷糊糊地入睡,上班不是迟到就是精神不振。日久天长,被上司发觉,于是将他辞退。亲戚知道他是戏迷,习惯难改,也就不再帮他的忙了。
  古允平失去工作后悔莫及。为了生存,他干脆进剧团跑龙套,当配角。因为他记得许多戏,并学过不少名角的唱腔,偶尔还与袁玉琨、张德成、小桐凤、刘成基、吴晓雷等名角配戏。这是他自己的说法,是真是假,姑妄听之。但他是真资格的戏迷,这一点必须承认。
  他何时离开重庆,从没有详细对人讲过。离开重庆还到什么地方唱过戏,经常一笔带过,没有多谈。反正,解放前夕他凑巧遇上孔不明先生、李弗笑先生,与四面八方汇拢来的一批上不了成都、下不到乡镇的演员们,组成新戏班,过后被大中县龙头大爷刘青海、周百川收编,命名为“与众乐”票友社。古允平这位二簸簸演员,因为什么都懂一点,俗称这种人叫“万金油”式演员,小剧团不但用得着,还当成宝贝,委以重任,当上编导股副股长,成为领导的参谋。谁知他把白方圆这位“人才”引进剧团后,却被白取代,老头子有意见却不好说,失悔已迟。转而扶持载昆与之抗衡,老夫子老谋深算,白方圆还蒙在鼓里。
  至于古老夫子个人私事,比如结过几次婚,第一个夫人是谁,从没有人知道。夫人映雪肯定不是原配,他俩住在一起,并无性事,是一般伙伴而已。剧团里的“烂肚皮多”,背后说老夫子“那家伙儿”从来没翘起过,满足不了映雪夫人的“性事”,就买了不少黄狗鞭给老夫子吃,据知情人透露仍不管用。于是有人瞎编,说解放初期那阵镇压反革命,枪毙的人多,映雪夫人出钱买通人,夜晚去割死人的“鸡巴”,拿来打成细粉,配成中药丸子给老夫子吃,简直是“坏人不要本钱”。然而老夫子对生活上的事儿“一窍不通”是事实,如同孔老二批评过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种人一样,没有映雪夫人就没有他今天。两人的工资由夫人计划支配,老夫子从不过问,生活悠闲而惬意。旧时代的艺人并不看重一定要作永久夫妻,能说得到一起就同居,哪天没共同语言了就分开,这种聚聚散散,不办任何手续也无人过问,合拢来叫“重新组合”,分开时叫“砍断草帘子”。他们看重的是艺术,这多半是职业艰辛与浪漫所造成的。能唱成全四川闻名的红角有几人?大多数艺人挣得工资仅够糊口,而且朝不保夕。老板哪天不高兴,发些盘缠费给你,只得再去“跑滩”,再寻新班主。流浪艺人,命途多舛。正因为有这种严格的淘汰制,还成就了许多人才。川剧如此,京剧、越剧、淮剧、秦腔、豫剧、评剧、粤剧、花鼓、梆子、黄梅、滇剧、高甲戏等也是如此;刚解放时那批大腕,梅兰芳、尚小云、周信芳、张君秋、荀慧生、谭富英、马连良、盖叫天、袁世海、常香玉、红线女、陈书舫都是经过班社锻炼造就出的代表人物。
  “好了,现在剧团在党领导下,演员生活安定,不愁吃不愁穿,政治上平等,但是名角少了,岂非怪事?”古老夫子心情矛盾,恨过去愁未来遗憾很多。“剧团出不了名角,不会有前途”!
  “天垮下来还有大个子顶着,你快入土的人怕啥?”映雪夫人买菜回来听到老夫子高论,马上泼冷水。“你们读书人, 岔肠子就是多! 时代不同了, 老皇历不能翻, 有饭吃有衣穿应该满足。”
  映雪夫人没有文化,她不懂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她只明白,共产党不会让他们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她打从心眼里喜欢新社会。 
  古老夫子还向载昆介绍,“编剧”在剧团里的所谓地位。当官的算一等,名演员、导演二等,编剧算三等,只能比配角地位高出一点点。
  载昆心凉了半截。他这个人民教师,进剧团成了老三。“不过,话又说回来,得看你的本事,写出的剧本好,上演后上座率高,观众有口皆碑,剧团名声大了,收入增加,演职员工发补助可观,编剧身价自会自动上升……”
  谈话中不能不提到白方圆,说他样样懂,样样都不精。“这人德行差,背后总是吊起嘴巴乱说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才来不久就挣了个外号叫‘白嘴 ’。”
  “你总是看不到人家长处,尽看到人家的短处!”
  古老夫子急忙制止夫人信口开河,显得一本正经,难道他内心深处不是这样想的吗?载昆似乎隐隐感到老夫子世故,思想里有些琢磨不透的因素。映雪夫人直爽,把心里话直截了当说了出来,或许正表达了老夫子真实的思想,他却要制止,说明他人格的二重性。
  “你这人就是个窝囊废”!映雪夫人一触即发,指桑骂槐。“护狗反被狗咬伤!”
  “夫人,夫人,莫说黄话,我们来唱戏……”
  “人家背后说了你那么多坏话,你硬是忍得下。”映雪夫人火炮脾气,一点就着,当着载昆面,说话完全不留情面。“白方圆当众说你是他老师, 我是师娘, 而转过背说我们俩口子是什么一对‘老乌鸦’,说我更刮毒,把我比成是‘偷油婆’!” 
  “偷油?”载昆感到这贬词用在映雪夫人身上,简直不伦不类。
      哪知映雪夫人自己来作解释:“你刚来,不懂,‘偷油’就是偷男人!”
  “白方圆太不叫话!” 载昆很忿忿。“本来他挨朱信光整还令人同情,对你们他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你们,莫冒火,听我来唱戏,”古老夫子真的唱起来。“事其所以观其所由,大势一去水东流。夫人呀,莫生气,请饮酒!”
  古老夫子佯装高兴, 作举酒杯状。可是夫人只应了句“将军请!”并无兴致再举杯。
  “唱戏? 我不弄饭,叫你唱《卧〈饿〉龙岗》!我弄饭去也。”刚才那种不快情绪已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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