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的走向

为什么要谈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的走向？我们今天主要是谈中美关系，但中美关系也是在特朗普对外政策的大盘子下展开的。因此，中美关系第二个特殊背景就是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的走向。对于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走向这一问题，我想谈两点内容。

1.特朗普对外政策的基本理念

特朗普政府班子现在已经基本上搭起来了，但还没有完全建成。在这种情况下，要看特朗普对外政策走向，一个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看特朗普在对外政策上有哪些基本理念，把这些基本理念弄清楚了，就会对他的对外政策有一个基本把握。

特朗普的对外政策基本理念概括起来就是“美国优先”“美国第一”。我对“美国优先”“美国第一”做了一个概括，即美国社会中曾经出现、被长期压制或边缘化的本土主义、孤立主义、狭隘民族主义、重商主义、粗鄙现实主义的一种大融合。如果对这个概念作更细的梳理，会发现“美国优先”的理念有五个基本观点。

第一，认为目前美国面临的所有问题都是外部世界的“他者”带来的，因而要阻断这些“非本土”因素的牵扯或介入。在2016年美国大选中，美国人对美国社会有很多不满，他们认为美国现在的“乱”是由于很多拉美裔移民到美国，才使美国变得很乱，所以特朗普说要在美国和墨西哥边境修一堵墙以阻挡非法偷渡的拉美人。再有，美国现在有很多人失业。特朗普认为，造成大量美国人失业的原因不是美国人不能干，而是因为中国商品大量输出美国，导致了美国工人失业。可以看到，特朗普的基本观点就是美国本身没有问题，美国面临的问题都是外部世界带来的。那么，他认为怎么才能解决这些问题？就是要阻断外部因素对美国的介入。因此，特朗普干了很多事，包括“修墙”、“限穆令”、打贸易战、操纵汇率等，这些行动都受到他“问题来自外部”观念的非常大的影响。

第二，将美国的外部责任看作是负担。这一观点与美国建制派的观点不一样。美国建制派认为，美国在外部世界承担责任是美国霸权的基础。但是特朗普却不这样看，他认为美国过度地承担了国际安全的责任，让美国的盟友免费搭车，而这些盟友不但不知感恩，反而经常在一些问题上对美国说三道四，并时不时地批评美国，把美国的“不正常的无私”视为理所当然。特朗普认为，美国以后不能再纵容这些盟友，他把美国的外部责任看作是负担。特朗普认为，之所以美国现在有很多问题，就是因为其外部责任太多，从而忽视了对内部问题的解决，所以现在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国内，尽可能减少其外部责任。

第三，特朗普在就职演说中说过一句话，叫“买美国货，雇美国人”。这是一种经济民族主义观点，这种观点认为美国在战后多边自由贸易体系中吃了亏。同时，特朗普用一种“零和”视角审视国际关系特别是国家间的经济关系。经济关系基本上是一个双赢的关系，比如双方做生意，可能有一方赚得多一些，一方赚得少一些，但基本上双方都是赚钱的，所以说经贸关系的模式基本上是双赢的模式。但是特朗普对经贸问题不这样看，他认为经贸关系也是一种“零和”关系。比如，特朗普经常把中美经济关系看作是一场“战斗”，他认为中国正在“掠夺”美国，而美国正在“输掉战斗”。这也是“美国第一”的一个非常突出的观点。

第四，特朗普强调“以实力求和平”，并且特别强调军事实力。严格地说，“以实力求和平”这一观点不是特朗普提出的，上世纪80年代，美国总统里根就提出了这一观点——“以实力求和平”。在里根的领导下，美国在冷战中打垮了苏联。特朗普非常佩服里根，所以他也强调“以实力求和平”。

同时，特朗普还有一个观点，他认为大国是国际关系中最重要的行为者，且能够基于理性达成良好关系。所以，特朗普在处理国际关系时，一方面重实力、重军事，另一方面还重大国，这是他在处理国际关系时的一个核心概念。

第五，特朗普说，不谋求迫使他人接受美国的生活方式，并且对推广美国的价值观不感兴趣。这点和以往美国历届总统是不一样的。特朗普认为，美国的价值观很好，但是没必要向外推广，每个人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都不一样，美国没有必要去推广这个。

2.特朗普对外政策走向

根据特朗普“美国优先”“美国第一”的五个基本理念来看，特朗普对外政策走向可能包括以下几点。

第一，特朗普上台以后，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放弃自二战以来美国历届政府坚持的国际自由主义“道统”，即美国的领导地位、维护自由主义的国际秩序。特朗普的这一观点在美国对外政策中是最具颠覆性的。

特朗普在就职演说中有一段话，这段话就表明他在推行对外政策时与以往美国历届总统都不一样。他说，几十年来，我们以牺牲美国工业为代价，发展外国工业；以消耗美国军队为代价，援助外国军队；以破坏美国边境为代价，保护外国边境。特朗普继续说，我们在海外倾尽所有，而我们的基础设施却年久失修，陈腐破败。我们助他国致富，而我国的财富、力量和信心已经渐渐消逝在地平线上。工厂一个个关停，搬往他处，成百上千万的美国工人被丢在脑后。财富从我们中产阶级的手中流逝，却被分配到世界各地。这段话是什么意思？特朗普认为，过去美国把太多精力放在外部，强调美国的领导地位、强调秩序，这样做实际上是消耗了自己、点亮了别人，这种事美国以后不会再做。特朗普想扭转这样的局面，把精力放到美国国内，在外部少担责任，这是他的一种想法。他有这种想法，也有这种冲动，但是他的这种想法和颠覆性的冲动会让美国建制派以及美国的盟友产生强有力的抵制。特朗普的这种想法有没有道理？可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反过来说，美国在维持全球霸权的过程中难道没有从中获得好处吗？显然不是，美国已经从中获得了很多好处。因此，对于那些获得好处的美国各个利益集团来说，他们不愿意放弃美国霸权。美国的建制派对特朗普的想法采取了非常强烈的抵制。抵制到什么程度？很多人不愿意到特朗普政府就职，对他的这种想法有意见。

与此同时，不仅在美国国内有人抵制他，美国的盟友也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拖住他，不让他这么做。特朗普在竞选时曾说，北约让美国承担了过多责任保护欧洲，但是美国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好处。特朗普上台以后，接见的第一个外国元首是英国首相特蕾莎·梅。特朗普与特蕾莎•梅在会见后，就表示还是要支持北约，但是北约盟国也应该担负起更多的责任。这是特朗普在态度上对北约的转变。可以看到，不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有很多人拉着他、拽着他，不让他在维护美国霸权上倒退，但是特朗普依然有这样的冲动，目前来看，这两种力量还在搏斗。这是美国对外政策的第一个可能的走向。

第二，在战略态势上继续进行适度战略收缩。

实际上，战略收缩从奥巴马时代就开始了。奥巴马上台时美国就面临金融风暴和金融危机，并且美国在这场金融风暴和金融危机中受到了重挫。在这种情况下，奥巴马认为，美国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重建自己的国家上，减少外部责任。比如，在奥巴马时代，美国就开始从伊拉克、阿富汗撤兵，不愿意再把更多的精力用在海外。所以说在奥巴马时代，实际上美国已经开始实施战略收缩。但是和奥巴马相比，特朗普更具孤立主义色彩，会更多地将施政重心放在国内，会更进一步收缩，但是鉴于美国所拥有的重大海外利益，他也不可能真正推行孤立主义。

再有，特朗普来自共和党，共和党实施战略收缩，当遇到一些外部挑战时，会采取比平时更为激烈极端的做法，这在美国历史上有很多先例。比如，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美国陷入越南战争。尼克松上台后，想尽快结束越南战争，为了逼迫越南签署一个对美国有利的条约，派出了美国B-52轰炸机，大规模轰炸河内。特朗普可能也会有这样的特征，一方面要收缩，但是在收缩的同时，如果在一些点上激怒了他，他会做出比奥巴马政府强烈得多的反击。比如在朝核问题上，特朗普可能会做出一些强烈的反击行动。也就是说，特朗普的对外战略，一方面要收缩，但是在收缩时，如果有人惹到他，他可能会做出一些更极端的行动。这是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对外政策的第二个可能的走向。

第三，特朗普上台后，外交议题将紧紧围绕经济、移民和反恐展开。

从特朗普上台100多天的行动就可以看到，他的很多对外关系都是围绕内部问题展开的。比如，特朗普要在墨美边境修墙，这是一个和外部有关的行动，实际上他关心的还是美国国内的经济问题，因为他认为是非法移民抢了美国人的饭碗，所以他要修墙。再有，他还指责日本、德国等操作汇率，他认为这和美国工作机会是连在一起的。可以看到，这些对外议题很多都是从他最关心的国内问题出发的。这是特朗普上台以后对外政策的第三个特点。